五月二十八日下午,烈日如火,持續(xù)了四個時辰的戰(zhàn)斗落下帷幕。
望著如潮水般退去梁軍,楊明四肢再也支撐不住,整個人癱軟了下去。
守城這活說起來最累的還是弓箭手,在這場戰(zhàn)斗之中,楊明前后共射出六十余箭;現(xiàn)在的他,就連自己的戰(zhàn)弓都拿不起來了。
戰(zhàn)后,楊明清點了一下自己的手下,讓他高興的是此戰(zhàn)自己手下七人除一人被流矢所傷外,竟然全都完好無損。今日之戰(zhàn)梁軍雖有攻城器械,但楊明發(fā)現(xiàn)梁軍士氣明顯不如昨日,有的地方梁軍甚至都沒有登上城墻。
稍做休息后,楊明走到受傷的士兵面前,半蹲著身子。
看著這個比自己還小兩歲的士兵,他的內心莫名觸動。
‘在后世像他這般十八歲的少年,恐怕都還在一棟棟名為校園的象牙塔中,無憂無慮的求索著知識吧!’楊明心中憐惜道。
少年士兵名叫李榮,是兩個月前由楊明親自招的新兵。實際上楊明手下的士卒幾乎都是近兩個月來招募的新兵,所以投軍已近四個月的楊明在眾人中已經算是老兵了。
“頭兒?!笨吹綏蠲鞯牡絹砗?,斜靠在墻邊的李榮手捂著腹部傷口開口道。
“我...會不會死?”
李榮的聲音很顫抖,面容因為疼痛而變得扭曲。
楊明緩緩的伸過手去,查看著李榮的傷口。只見腹部左下方一支箭矢穿過了布甲,直插入身體。因為害怕倒鉤會撕裂身體組織所以沒有拔出,只是經過了簡單的包扎,不過還是有鮮血滲了出來。
“放心吧沒事的?!?p> 楊明看著臉色些許蒼白的李榮安慰道,即使這話說得連他自己都不確定。
隨后他招來兩人將傷者抬下城墻。
看著被抬下去的傷者,楊明疲憊的癱在地上,他不知道以當今的醫(yī)療水平李榮能不能挺過來,他能做的也只是一聲安慰罷了。
隨后的大家依舊是清理戰(zhàn)場,修復城墻,將梁軍射過來的箭收集起來以備后用。接連四天的鏖戰(zhàn),軍中除了士兵減員外,大量的軍械物資也出現(xiàn)了短缺,鎮(zhèn)使李敬周甚至命人順著繩索到城外,將梁軍留下的軍械物資甚至沙袋都吊到城中加以利用。
楊劉城南八百多米外,一排排灰白大帳井然有序,帳外四方被一條深達一丈五尺的壕溝所隔,只留東西南北四道寨門通行。
營寨北門處,兩米高的木臺之上一位身著明光鎧,頭戴鳳翅盔的將軍站立其中。只見將軍兩鬢與胡須已現(xiàn)銀色,額頭溝壑難平,看上去已近花甲之年。這便梁軍主帥,梁國北面詔討使王彥章。
老將手托腰間的寶劍看向北邊的城池,深邃的眼神看上去不怒自威,額頭上的溝壑顯示他此時正在沉思。
末了,老將軍輕嘆一聲欲向臺下走去。此時一青年將領從營中走來,行至王彥章身前躬身抱拳,便開口道:“大帥,臨陣脫逃著皆已正法?!?p> “嗯...延孝,做的不錯?!蓖鯊┱驴聪蚯嗄陮㈩I,點頭說道。此人便是梁軍先鋒指揮使康延孝。
見康延孝并未退下,王彥章呼出一口濁氣,復又看向遠處的城池繼續(xù)說道:
“延孝,你說某是不是真的老了?手握十萬大軍竟連一個小小的楊劉城都攻不下來。”
“大帥何出此言,”康延孝說道:“大帥于半月前三日破德勝,威震天下,天下人無不盛贊大帥之武功。大帥您風華正茂怎么會老呢?”
“哈哈...哈哈,”王彥章聽聞此話,朗聲大笑,說道:“沒想道延孝你也會說這種奉承之話?!?p> “末將所言均是發(fā)自肺腑,并無半點奉承之意!”康延孝抱拳說道,話語頗為誠懇。
“哦?那你說說為何這楊劉小城竟如此難克?”王彥章問道。
“楊劉不克,實非大帥之過。”康延孝接著道:
“此前我軍與唐將朱守殷一路沿河激戰(zhàn),人困馬乏;至楊劉后器械不足倉促攻城,而且還要分兵阻擋敵方援軍,致使兵力分散;再者,偽唐占據(jù)楊劉已歷六載,根基深厚;而且據(jù)末將所知,這楊劉守將李敬周素來以防守而聞名。如此,敵占有天時地利人和之便,所以不克。”
高臺之上,王彥章聽完此話撫須點頭,深以為然。
“不錯,延孝你深諳兵法,說的很有道理,不過這樣的道理你我皆知,卻是難以讓陛下知道啊!”
王彥章繼續(xù)道:“如今陛下身邊盡是阿諛奉承之輩,朝綱皆敗壞于趙巖、張漢杰之流。待我擊敗李亞子凱旋之后,定要將朝中之佞臣一網打盡!”
說道此處,王彥章面帶怒色,義憤填膺。
“大帥慎言?。 甭勍鯊┱麓搜?,康延孝很是惶恐。
王彥章面色潮紅,大聲道:“老夫為大梁征戰(zhàn)三十余載,僅憑著兩桿鐵槍殺敵無數(shù),又何懼之有!”
王彥章聲調渾厚,一時間傳遞四方。
話音剛落,只見營中走出一肥頭大耳之人,此人身著錦緞便服,面帶微笑,向著兩人走來。
王彥章見到此人,臉上露出不悅之色,轉向康延孝道:“就這樣吧,你立刻傳令東西北各營設立關卡,把守各出入口嚴加防范,絕不能放走城中一人?!?p> “遵命!”康孝延轉身下臺,快步而去。
那胖子行至臺前,對著王彥章抱拳笑道:“王老將軍?!?p> 對于胖子的招呼王彥章卻是沒有回應,只見臺上王彥章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見對方沒有搭理自己,胖子笑臉立刻拉了下來,面色陰沉自語道:“哼!有何可神氣的,不過是一匹夫罷了!”說完便悻悻而去。
這胖子便是梁國北面詔討副使段凝。
經過二十八日一戰(zhàn),梁軍變得消停了不少,已經兩日都沒有再次攻城了。不過梁軍的圍城并沒有結束,對于楊劉城的封鎖更加的嚴密了。
當日攻城失敗后,梁軍士卒沿著軍營晝夜不停的挖掘,用壕溝將四方大營連接,使得整個楊劉城都被兩丈寬的深溝包圍,與外界徹底斷了聯(lián)系。
相比于城外梁軍在熱火朝天的挖溝設卡,城中唐軍要顯得舒服許多,一些無所事事的士兵甚至站在城墻上觀看對面的工作。
這兩日楊明的生活平靜而枯燥,每日點卯當值,亦或是繞城巡邏都顯得十分規(guī)律。更讓他高興的是他手下的那名傷兵運氣很好,當晚軍醫(yī)處理完傷口并敷上草藥后,傷口并沒惡化,不出意外的話很快便能痊愈。
畢竟楊明這半年以來看到了太多的死亡,能夠看到身邊的人平安無事便是最值得高興的事。
不過城中的平靜沒有持續(xù)多久,新的危機已經悄然來臨。楊明發(fā)現(xiàn)自己的伙食越來越差了,昨日吃到的稀粥里還有一勺豆醬,今日的早飯就只有一碗淡淡的米湯了,這說明城中糧草快要耗盡了。由于楊劉只是一個用于屯兵的渡口,并無普通百姓居住,如今城池被圍,守軍糧草一旦耗盡便只得束手就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