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這三小姐煉成這樣的人,應早就料到了會有今日。
挖她雙眼,割她舌頭,既能激其怨氣,又看不見說不出,以此來逃脫冥府的追捕,實在是個兩全其美的好辦法!
今夜夏至,滿天星河攬人間,這相府在結(jié)界的包圍下,死寂木然,連著蛐蛐都不愿涉足。
屋里屋外除了我和夜?jié)芍磺逍训墓硪酝?,還一屋子睡糊涂的人。
我在屋外的廊檐下站了小會兒,進去時,夜?jié)≌⒅溜L之后熟睡的生人若有所思。
那女鬼一直張嘴仰著腦袋,黑色的液體順著著雪白的臉頰流了一身,我看不下去,抬手在她銀針上輕輕一點:“閉嘴,把頭低回去吧?!?p> 她木訥生硬地照做,我重新坐回客堂的正座上時,她已經(jīng)乖巧地如先前那般將臉藏進了長發(fā)之中。
腦中靈光一閃,不正經(jīng)的想法涌上心頭。
我忙招呼旁側(cè)坐著的夜?jié)?,示意他看向地上跪的紅衣女鬼:“你覺得那女鬼現(xiàn)在像不像在‘二拜高堂’?”
他聞言一怔,似在呼吸吐納,臉色也有幾分怪異,我以為這廝又要作哪門子妖,左右不過一個玩笑而已,哪能這么喜怒無常。
而且,他還專門喜怒,我這個無常!
我訥訥僵半晌也沒見這廝發(fā)作,反倒是他自己扶了扶額,不理會我,徑直起身去到屏風后面解開結(jié)界。
到底是虛驚一場,我這廂還沉浸在劫后余生的竊喜中,那廝幽幽地又張口指揮開了:“你愣著干嘛,不收了女鬼還等著這群人出來鑒賞嗎?”
我被夜?jié)∵@突然地一嚷驚出個激靈,緊了緊拳頭,好歹咬牙切齒地擠出一笑:“這就收,這就收~”
不得不說,夜?jié)∵@廝做事心細,他解開結(jié)界后,不僅抹去了這家人的今夜恐怖的記憶,還將這相府上下做出一副悍匪入室的模樣。
面面俱到,嘆為觀止!
怪不得這廝走后門都走得如此順利,這年頭,沒點一技之長傍身,連鬼都不好混。
前腳剛剛解除相府的結(jié)界,夏夜的清風就帶著微熱的生氣徐徐匯入這陰冷污濁的院落中,所過的每一處都變得鮮明了起來。
對了!我一拍腦門,差點將這事給忘了,急問道:“小黑,你有沒有在相府見到除這三小姐以外的鬼?”
夜?jié)∧菑P突然轉(zhuǎn)身回來,我抬頭一個沒剎住,與他撞個滿懷,我摸了摸鈍痛的鼻梁從他懷里退出。
他原本著松展的眉頭瞬間緊擰,臉上一副心虛的表情,又兀地轉(zhuǎn)過身去背對我,極不自然:“許是被女鬼撕咬干凈了罷!”
月色如水,在靜謐夜晚鋪下一地斑駁光暈,清風吹起夜?jié)∪鐫娔\緞一般的長發(fā),掃在我臉上,帶起絲絲癢意。
好不容易到了城郊,他一邊在半空畫符,一邊還不忘冷言冷語的警告我:“以后不準在喊那兩個字?”
“什么?你說小黑?”我探著腦袋打量他。
他停下手中動作,深吸一氣,斜眼過來瞪我,我趕緊擺手解釋:“不喊了,不喊了?!?p> 面前叮叮當當一陣響動,方才他畫符的地方張開一道紅亮的大門。
我們飄進這扇門順利抵達幽冥。
這廝也就半日不在,一入冥府便又招來了大片的狂風浪蝶,這期間不乏還有幾個搽得脂紅臉白的男鬼混在其中。
他倒是瀟灑自然地接受她們含情脈脈的眼神,以及那聲聲百轉(zhuǎn)千回的“夜大人~”
殊不知,跟在背后的我,無辜遭受女鬼們的多少白眼,此時此刻,就算官大一頭也沒個奈何。
眼看著夜?jié)≡诒娕淼拇負硐绿ど狭送ㄓ臉?,而我也將要被淹沒在五顏六色的鬼潮之中。
頭頂上驀然聞得一聲熟悉的呼喊,尤為清晰地穿在女鬼們的雀躍聲中間。
我還尚在模糊嘈雜中掙扎,腰間就猛地環(huán)上一股力,緊接著,我終于在女鬼們戛然而止的簇擁下重見幽冥。
“你沒事吧?”夜?jié)⑽覔频綐蛏险竞?,盯著我時,仿若琉璃的眼中似閃過一點漣漪。
我正想開口,可橋下的女鬼適時地倒抽起一口涼氣,我看過去,又順著她們看我雪亮的眼神一番輾轉(zhuǎn),終于緩緩落到了夜?jié)》鲈谖已g的手上。
我干笑一聲,忙將夜?jié)〉氖謷觊_,牽起衣袖遮住了半邊臉,匆匆忙忙往仙障中鉆,隔絕了身后一干女鬼失魂落魄的哀嚎聲。
夜?jié)∧菑P全程不言語,簡直好手段。
我不過是喊了他兩句小黑,他竟心胸狹隘打擊報復,讓原本不諳世事的我,瞬間成為了他那一干鬼妹妹的公敵!
“夜大人,其實,你也可以叫我小白的。”我試著跟他談條件,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眼下這情況只能忍辱負重,曲線救國。
他先是一怔,旋即又輕笑兩聲,抬手在我額間一彈:“閉嘴,蠢得你啊”
呦呵,那就是沒得商量咯?
我剜了他一眼,憤憤地往無常殿走,走到一半氣不過,罵罵咧咧地數(shù)落了夜?jié)∫宦?,他估摸著?nèi)心羞愧,居然沒反駁。
我當時還略略有些感動,甚至于到后來心里對數(shù)落夜?jié)∵@事心里都還有些過意不去。
可也直到我回了無常殿才發(fā)現(xiàn),夜?jié)∧菑P壓根就沒跟在我身后!
那我自言自語,自作多情罵了一路寂寞?!
果不其然,我回來后不久,豹尾這家伙便探頭探腦地出現(xiàn)在無常殿外,見我在院子里坐著,又一臉擔憂的進來:“白大人此番辦公可是哪里受了傷?”
我盯了他一眼,然而這家伙今日又沒戴面具,頂著他那張原本眉目舒朗的臉在我面前晃蕩,與我目光相對時,眼中還帶著小心翼翼。
果然還是沒有他帶面具時看著順眼。
豹尾見我不答話,又自顧自地接下去:“我方才來時在路上碰到了夜大人,他好像是往察查是那邊去了。”
我倒了杯茶給豹尾,遞到他面前,“嗒”地一聲落在桌上。
豹尾乖巧,瞬間就閉口不再言語了。
我回幽冥被那群女鬼一攪擾,幾乎都忘了我們還收了那相府三小姐的魂,倒是夜?jié)。策€算那廝沒有色令智昏到忘了正事。
豹尾走了好久之后,日始宮門外才響起一陣腳步聲,順便還夾帶著一股雜糅的芬芳,不用腦子想都知道是夜?jié)∧菑P回來了。
只聽見那腳步在院里躊蹴徘徊了小片刻,然后就直奔我的宮門而來,接起便是輕緩的敲門聲:“白大人可在里面?”
“有事嗎?”我隔著門問他。
“嗯!”他極簡短的應了一聲。
我警惕地走進門口,聽著外面沒聲,就以為夜?jié)∫呀?jīng)離開了,沒想到打開門時,他居然還等在外邊:“我可以進來嗎?”
我茫然一句:“啊?”
“多謝!”
“哎,不是......”我話都沒說完,他逮著空子就往里邁進一條腿,我趕緊伸手去攔,卻被這廝輕松側(cè)身避了過去。
攔是攔不住了,我只得警惕地瞅了瞅門外,確定外面沒有什么可疑的閑雜小鬼,這才稍稍安心將門關(guān)上。
他三兩步進到了我的房間,眼神飄忽,形跡可疑,讓我不得不懷疑這廝居心叵測。
只是現(xiàn)在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我明面上還需得佯裝淡定:“不知夜大人......”
他忙不跌地打斷我:“有個東西給你。”
我微怔了怔,該不會是戰(zhàn)書吧?
只見他雙手集印,修長的指節(jié)在圓光中反復變換,隨后單手將圓光拖出,任它在我的面前落地長大。
“這,這,這......”看清了面前這一物,我竟一時有些茫然且不知所措。
他負手得意地淺淺一笑:“喜歡嗎?”
不是,
你們,收到過女尸嗎?還是無臉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