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話 北大路花火的假日 上

　　北大路花火是一個很有教養(yǎng)的女孩兒，這點從她舉手投足就可以看出來。

　　在帶她參觀劇院的途中，她似乎對劇院的一切都感到十分好奇。無論是小椿小賣部里的周邊商品；劇院熱火朝天的廚房；藤井小姐她們的接待室；劇院的小中庭亦或者音樂室這類的地方，她都用略帶驚奇的模樣打量著一切。雖然偶爾會出聲問上幾句，但是卻也不多言，更多的時候只是默默的參觀著這幢才建成不久的建筑。

　　唯一的例外，就是在后臺悄悄看堇她們排練的時候，她的臉上露出了羨慕的神情，嘴里也不自覺地念叨了幾句，但是就在我準備將她介紹給其他人的時候，她卻搖搖頭拒絕了我的建議。

　　“諸位都是杰出的女演員，我不應該在她們工作的時候打擾她們。”

　　杰出……從她嘴里聽到這個詞讓我不禁有些訝然，從來到劇院到現(xiàn)在的這么多場演出中，除了堇的名字經(jīng)常會別觀眾們掛在嘴邊外，剩下提的最多的就是瑪利亞。瑪利亞的男性反串魅力之高，讓幾乎每一個觀眾都記住了她。

　　而除了她們兩人之外，就櫻小姐稍微有些名氣，但是顯然還和未來的“平民偶像”這一身份相差甚遠。

　　“認真工作的人總是杰出的，這是家父的教導。”

　　也許是看出了我心里的疑惑，她輕笑了一聲，隨即悄聲放下了隔簾率先邁開了腳步：“我也很贊同家父的看法?！?p>　　“謝謝?！蔽尹c了點頭說道。

　　“南宮先生……”在倆開后臺不久，她突然停下了腳步看向我輕聲問道：“我想去劇院外面看看，可以么？”

　　“這……”

　　我抓了抓頭，一時間有些難以決斷。那位帥氣的中年人看起來不像是普通人，而這位北大路小姑娘看起來家世也不錯，至少身上這套衣服一看就不是什么便宜貨。

　　“如果不方便的話……那就算了吧?！?p>　　可能是看出了我的遲疑，她微微垂下眼簾，輕嘆了口氣說道，隨后便轉過身慢慢地朝著經(jīng)理室那邊走去。

　　看著她略顯失落的背影，我最后還是捏緊了雙手，干咳了一聲。

　　“陪伴客人是我作為劇院一員的責任，既然菖蒲小姐和……迫水先生將你交給，咳讓我?guī)愕教幑涔?，帶你出去看看應該也沒什么大問題吧?！?p>　　隨著我的話音落下，她停下了腳步，隨后朝我露出一個青澀的笑容：“謝謝你，南宮先生?！?p>　　雖然已經(jīng)決定帶著北大路花火出去看看，但是實際上我也沒打算走太遠。一來怕無法在菖蒲小姐她們會面結束后趕回來，二來我也有點兒擔心出什么亂子。

　　降魔襲擊雖然少見，但是我萬一遇到?jīng)]有應對手段就是作死。

　　所以重新回到劇院正門之后，我拜托她稍等我一下，隨后回房間拿上了我的配槍。雖然不能和我在二十九年使用了一年的老伙計一樣出色還是把新槍，但是最近我都在打磨它。想必差距不大。

　　“南宮先生，你要拿的東西都拿好了嗎？”

　　看到我換了套衣服后又空著雙手回來了，北大路小姐看了我一眼有些好奇的問道。

　　也許是我同意帶著她四處逛逛贏得了她的好感，她也不像之前參觀劇院那樣幾乎一言不發(fā)了。

　　“已經(jīng)拿好了?！蔽页c點頭，隨即朝著店里的小椿喊道：“小椿，我?guī)е贝舐坊ɑ鹦〗阍诟浇鋬扇?，如果菖蒲小姐或者米田?jīng)理問起來，就告訴他們我會在……”我扭頭看了看另一邊的落地大鐘，指針已經(jīng)指到差不多下午兩點半的位置?！拔覀儠诖蠹s四點左右回來?！?p>　　“好嘞，交給我吧！”

　　接近六月的帝都，氣溫已經(jīng)漸漸高了起來。今天又是一個藍天白云的超好天氣，以至于下午時分的這會兒在太陽直射下沒多久就感覺有些炎熱。

　　出發(fā)前我也和北大路小姐說好了，因為時間的關系，我沒法帶她到帝都其他好玩兒的地方，只能在附近看看。雖然我能看出她很是希望能去更多的地方逛逛，但是她最后還是點頭同意了我的計劃。

　　我的計劃很簡單，就在銀座周邊走走就行。現(xiàn)在的銀座即使沒有二十九年那么熱鬧，但是也絕對不算是什么偏僻地方。人流絕對不算少。

　　出了劇院大門右轉，沿著銀座大街向南直走，我打算借著這個機會去未來的神龍軒地址看看。

　　雖然肯定不會遇到楊小龍那個家伙，但是懷念一番也是極好的。

　　一路上北大路小姐總是左顧右盼，眼里滿是好奇，似乎對帝都的一切都感到格外有趣。

　　“那個……南宮先生，那個是啥？”

　　在走過一個路口的時候，他突然停下了腳步，指著路口邊一棟建筑說道。我朝著她指的方向望去，才發(fā)現(xiàn)她指的不是那棟建筑，而是建筑門口的招牌。

　　“世紀大發(fā)現(xiàn)！來自遠古時代的寶藏！西洋畫片帶你走進奇妙的世界！”

　　黃底紅字的長條旗在建筑門口一直排開，頗有種古代戰(zhàn)陣中旌旗林立的氣勢。隨著一陣風刮過來，旗子隨風而動獵獵作響。

　　“那個啊……那個應該是才從西方傳過來不久的……嗯，叫什么來著……好像是叫連片兒?！?p>　　“連片兒？”

　　北大路小姐一臉茫然地看著我，然后又將視線移到建筑門口。正好這個時候一群人從建筑里涌了出來，大家有說有笑，有些人似乎還很興奮，看來應該是剛散場。

　　連片兒這玩意兒我在二十九年的時候還見到過一兩次，是一種配合投影畫面進行解說故事的演出形式。因為每解說一個場景就要換下背景，就像一幅幅畫被連起來了，所以叫連片兒。不過在那個時候電影普及開來，連片兒也就走向了末路。

　　不過在現(xiàn)在，連片兒卻是非常多的。雖然電影已經(jīng)零星的出現(xiàn)在了報紙上，但是那高昂的價格還是讓普羅大眾們望而卻步。所以連片兒這種存在就讓廣大民眾們有了一睹“電影”風采的機會。

　　“嗯，就是類似電影一樣的東西，只不過故事都是由專門的解說人擔當。換面也不能像電影一樣自己動起來，需要手動換?！?p>　　“?。∥颐靼琢?。”

　　聽了我的解釋，她微微張嘴輕呼了一聲，隨后想了想又輕聲問道：“南宮先生你去看過嗎？連片兒?！?p>　　“呃……沒有?！蔽覔u了搖頭。雖然在未來看過那么一次，但是現(xiàn)在卻真的沒有去看過。

　　“那我可以去看看嗎？”

　　她微微抿了抿嘴，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那棟放映連片兒的建筑，向往之意一覽無余。

　　看她的衣著打扮不應該是窮苦人家，如果對連片兒感興趣也不可能看不起?，F(xiàn)在怎么一臉第一次看連片兒的模樣？想了想之后，我還是忍不住好奇地問道：“去看看也沒什么問題。不過……”

　　“不過？”她仰著頭看著我問道：“是不方便么？”

　　“不是?！蔽覔u了搖頭，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北大路小姐，你從來沒看過連片兒嗎？”

　　我的話讓她臉色悄然暗了下來，過了一會兒她才低聲說道：“是的，我從來沒有看過……”

　　“我明白了?！?p>　　雖然她后面肯定還有什么要說，但是我果斷了打斷了她。能讓一個十多歲小姑娘變色的日子恐怕不是什么快樂的日子。

　　“那我們現(xiàn)在過去吧。出來的時間有限，可不能浪費！”我看了看街上的情況，現(xiàn)在蒸汽車雖然少，但是人力車和到處亂竄的自行車可不少，過街不小心可是真的會出問題的。

　　瞅準一個稍微大點的空檔，我立刻朝著北大路小姐喊了一聲，隨后快步走過街道。一邊用余光看著過往的車輛，我一邊注意著小姑娘的情況。她看起來似乎有些緊張，腳邁的很快。

　　平安穿過馬路之后，我心里萬分懷念有交通信號燈和交通警察的時代。剛才差一點點，我們就被一輛突然靠邊疾馳而過的蒸汽車給撞到了。

　　“那人真沒禮貌！”

　　就在我還在心里腹誹司機的時候，北大路花火卻是瞪著眼睛朝著已經(jīng)只剩下個背影的蒸汽車怒目而視。

　　這小姑娘還挺有意思的。我看著她笑了笑，隨后便開口道：“這種人總是會遇到的，別讓他壞了好心情?！?p>　　也許是聽進去了我的話，她不好意思地朝我笑了一下，隨后便率先朝著連片兒所在的那棟建筑走去。

　　“嗯……下一場……啊，好像就在二十分鐘之后呢！”

　　走到建筑門口，一張巨大的演出表就貼在右側的門上，對比了下時間發(fā)現(xiàn)下一場很快就開始之后立刻高興地輕喊了一聲。

　　但是隨即她似乎意識到了這有些失態(tài)，臉頰開始紅了起來，雙手不由自主地扣了扣自己的帽子。

　　她這動作看的人有些好笑，其實她剛才的聲音并不算大，過往的行人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她。

　　“沒事的，北大路小姐?！笔制饝驯?，我輕聲安慰道：“街上的行人很多，也很嘈雜所以大家不會在意的?！?p>　　“嗯……”

　　這次她的聲音非常低，如果不是我站的離她非常近，要不然什么都聽不到。

　　“可是剛才的事情有違父親的教誨。身為北大路家的女兒，剛才那么做是非常失禮的?！?p>　　她的聲音非常小，現(xiàn)在連頭都不敢抬起來了。

　　“這么嚴格啊……看起來你的家教和堇有的一拼啊?！睘榱瞬蛔屵@個小姑娘繼續(xù)窘迫下去，我立刻拉出了堇來轉換話題。

　　我的話見效了，她稍微抬起了頭，飛快地看了我一眼，隨后又轉過臉去然后輕聲問道：“這位堇小姐……是你的戀人嗎？”

　　“哈？”

　　這突如其來的疑問打的人猝不及防，我的大腦幾乎立刻宕機。喉嚨里那頗為尖利且有些變形的聲音讓人簡直不敢相信是我發(fā)出來的。身體似乎在一瞬間中了故事書中的石化魔法，一動也不能動，直到我地‘嘭’地一聲撞在了身后的柱子上之后，疼痛才又讓我的大腦重新開始運轉起來。

　　這下路過的行人開始朝我行“注目禮”了，不過好在大家只是掃了我們兩眼，隨后又快步走開，免去了我的尷尬。

　　“不是么？”也許是我的反應太過出乎她的意料，現(xiàn)在她臉上帶著殘留的紅暈盯著我問道：“我在書里看到，在帝都這邊，只有極為親密的人才會直呼名字?！?p>　　“不不不，不是的！”我連忙舞者雙手飛快地解釋道：“雖然大部分情況下是這樣，但是朋友之間也會這么稱呼的，不一定非得是戀人??！”

　　“是嗎？”

　　她疑惑地看著我，似乎是在判斷我是不是為了緩解尷尬而故意撒謊。過了好一會兒后，她這才低下頭彎腰輕聲說道：“剛才真不好意思，我失禮了。”

　　“這個……不知者無罪……不知者無罪?！?p>　　我現(xiàn)在可是尷尬的要死，我為什么會和一個第一次見面的少女談論戀情這種事情啊！

　　再一次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現(xiàn)在距離剛才看表才過去兩三分鐘。

　　也許是不想再讓我尷尬，她在道歉之后便低著頭看著腳尖安靜地站在那里，一句話都沒再說過。而我因為被她誤會和堇的關系，一時間也有點兒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時間就在我們之間的沉默中慢慢溜走，很快我們身后的門口就傳來了一個帶著奇怪腔調的招呼聲：“世紀大發(fā)現(xiàn)馬上就要開演啦！請各位有意的觀眾們立刻前往我這里買票！”

　　這位工作人員用他那略帶滑稽的腔調打破了我和北大路小姐之間的尷尬沉默。在長出了一口氣后，我揉了揉臉，隨后朝著低著頭似乎沒有聽到開演聲音的她說道：“北大路小姐，馬上開演了，我們去買票吧！”

　　“……啊，好的。”

　　愣了那么一剎那之后，她抬起頭朝著身后看了一眼，隨后點了點頭，和我一起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