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
十字路口,紅燈剛過,停在后面的車輛就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按著喇叭,催促著前面的車輛趕緊開走。
停在最前面的是一輛箱式的小貨車,司機撇著嘴瞄了眼后視鏡,假意倒騰了幾下,這才催動著車輛通過十字路口。
剛過了紅綠燈,車流疏散開來,后面的車輛就一個加速超過了小貨車,隨后又很快地擺回到了小貨車的前面,似乎是故意在做給小貨車的司機看。
這個超車如同是打開了一個信號,后面的車子一輛接著一輛的從小貨車旁邊馳掠而過。
小貨車的司機是個40歲上下的中年男子,沒怎么打理的頭發(fā)有些散亂,國字臉,拉碴的胡子上透露著一股滄桑。對于前面車輛略帶賭氣的行為,他扯平了嘴角,微微搖頭,繼而又嘆了口氣,依舊保持著平緩的速度,任由一輛輛汽車駛過。
時間已是接近傍晚,在即將落下的太陽的輝映下,一輛小貨車不緊不慢地緩緩離開了鋼筋水泥的森林,隨著周圍樓房的高度不斷縮減,小貨車的影子卻是越拉越長。
……
小貨車離開了繁華的鬧市,在小鎮(zhèn)子里七拐八繞,最后停在了一個小巷的街口。
司機下了車,在街口的垃圾桶上碾滅了還剩下小半截的煙,從空蕩蕩的后箱里搬出了僅剩下的一個紙箱,摟著箱子走進了小巷。
巷子的拐角是一家老舊的書店,充滿年代感的木質門匾上用楷體刻著三個大字:入塵軒,看上去倒是確實有那么幾分相襯的意思。
書店里除了書籍,也還賣一些文具、小工藝品,門口的柜臺的玻璃里還躺著幾排香煙,頗有些雜貨店的樣子。
夜晚臨近,書店的主人正趁著夕陽最后的余暉,收拾鋪面,準備結束一天的營業(yè)。
司機抱著紙箱停在了書店的門前,將紙箱往門口的階梯上一放,朝里高喊:“小言,你進的書到了!”
正在書店里忙活的人影聞言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朝著屋外走來。
“麻煩生叔了?!钡曛飨仁菃柫寺暫茫o接著招呼,“進來坐會,喝杯水休息一下?!?p> 司機擺了擺手,“不了,時間不早了,家里人還等著我回去吃飯呢。”
“那你等會兒?!甭犃怂緳C的話,店主也沒有再客氣,轉身到柜臺里拿了一包煙,遞到了司機的手里,“今天回來這么晚,活兒不少吧?!?p> “嗨,無非是跑了幾趟遠路罷了?!彼緳C同樣也沒有客氣,接過煙來,順手就將其拆開來,抖出了一支叼上,緊接著就把煙盒塞進了兜里,他知道,店主不抽煙。
司機點燃了煙,吸了一口,似乎是又想起來回來時遇到的事,忍不住發(fā)了個牢騷,“現(xiàn)在的人吶,一個個的,都毛毛躁躁的?!?p> “畢竟都是為了生活嘛。”熟悉司機脾氣的店主大概也知道司機說出這話的原因,趕緊給圓了一句。
對于店主的話,司機有些不屑,“生活?這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了,生倒是生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好活?!?p> “這我就不敢亂下結論了,畢竟我可是指著這個活著。”店主聳了聳肩,“而且,我看您不是挺會活著的嗎?”
“哼,你小子?!睂τ诘曛鞯墓ЬS,司機顯得頗為受用,提了個鼻音,緊接著又吸了一口手里的煙,轉身離開,“走了?!?p> “慢走,生叔。”送走了司機,店主抱起紙箱,走進了書店里。
連言,這是店主的名字,今年20歲,1米7的個兒,身材纖瘦,五官還算湊合。自幼便是生活在孤兒院中,在他6歲時被一位老人收養(yǎng),老人同樣也是伶仃一人,二人相依為命。他的名字也是老人給取的,那時候的他沉默少語,不愛說話,因此老人給他取了一個“言”字,希望他能開朗點。
連言18歲剛成年不久,老人便去世了,這間書店便是老人留下的遺產(chǎn)。
至于那位司機,連言也只是跟著其他人管他叫生叔,具體的姓名連言沒有去打聽,生叔似乎也不愿提起。
仙淮,是這座城市的名字,只因一條涇淮河橫穿境內而得名。涇淮河將仙淮劃為了兩岸,南岸的土地豐沃,農(nóng)業(yè)興盛,早期是仙淮的主要地區(qū)。只可惜成也由此,敗也由此,隨著時代的發(fā)展,作為農(nóng)業(yè)產(chǎn)區(qū)的南岸土地自然是受到保護,因此主要的開拓重心便放在了北岸。
仙淮地處平原,水陸交通都很便利,隨著時間的推移,仙淮北岸逐漸建起了一座座高樓大廈,經(jīng)濟飛速發(fā)展,反觀是曾經(jīng)行盛一時的南岸日漸式微,現(xiàn)代的農(nóng)業(yè)早已不復往日的風光。
生叔是土生土長的南岸人,在很早的時候就在南北兩岸拉運貨物營生,可以說是親眼見證了這一過程。同時他也是一個比較慢性子的人,連言也不知道他這種性子,為什么會選了個拉貨送貨的活。生叔對于現(xiàn)在人的浮躁頗為反感,每每聊到這個話題,連言都是不置可否地打個哈哈轉移話題,沒有去和他辯論,因為與其說生叔是在針對現(xiàn)代人的浮躁,不如說是對南北兩岸風水輪換的牢騷。
連言將紙箱放在柜臺上,小心翼翼地拆開透明膠,里面整齊地擺放著一本本還未拆封的嶄新書籍,上面還放著一張清單。
連言將書籍從紙箱里一本一本地拿出來,一邊對照著清單,一邊將書籍分類壘好,整個過程他的動作都放得很慢,很平緩,手指還時不時地在書籍的透明封裝上多停留了一會兒,在那封面的字體上輕輕劃過。
經(jīng)濟發(fā)展肯定不可能只顧其一,如今的南岸正在被規(guī)劃成一處有別于北岸,主打風景旅游的古鎮(zhèn),也正是得益于此,入塵軒這間老舊的書店才能在實體書日益衰落的現(xiàn)在還能在這里站住一席之地。
生叔他們這些老一輩的人雖然嘴上牢騷不斷,但實際上并不是對眼前的事物有什么不滿,其主要的還是因為地位轉變而產(chǎn)生的不適,在時代巨輪到輾碾下,沒有人能止步不前。
“嗯?”
清單已經(jīng)對點完畢,在紙箱的最底下,還躺著一本多出來的沒有封裝的黑色書籍,連言先是洗了洗沾染了灰塵的手,又把手擦拭干,這才將它拿了出來。
這是一本通體黑色的書,沒有密封包裹,外面也沒有護封,整個封面、封底和書脊都很厚,一條扣帶從封底的正中心繞過封面扣到書脊,書面上做了凹槽,整條扣帶都是嵌在其中,與書面相平,只在書籍的扣鎖處有些許的突出方便開啟,同時扣鎖的扣帶處還嵌有一顆湛藍色的橢圓形寶石裝飾物,看上去非常的精致。
書籍封面的右上角同樣是嵌入式的豎著四個白色的字,只是這四個字看上去很奇怪,不像是某一種正規(guī)的字體,但是倒也不妨礙連言認識它。
“死難罹記?倒是個古怪的名字?!?p> 除了封面的這四個字,這本書表面再也沒有任何的文字,就連作者、廠商,乃至于條形碼都沒有,連裝飾的圖案、花紋也沒有。
拉開扣鎖,連言這才發(fā)現(xiàn),封面和封底的邊緣都被修剪去了一小塊,只為了讓扣帶能和邊緣也齊平,被裁剪出的小凹槽處還嵌入了金屬質的封邊。
與精致的包裝不符的是,書頁是一張張的白紙,沒有任何的內容,如果除去了包裝,這似乎就是一個隨書贈送的繪本。
連言又檢查了一遍清單,確認沒有遺漏之后還是決定打個電話給進貨商,這雖然就只是一本白紙,但這精細的做工和材質看上去就不像是一個普通的贈品,還是確認一下為好。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候再撥~”
電話沒有打通,連言也沒有太在意,掛掉電話,將這本書在柜臺上找了個位置放好,繼續(xù)回頭整理其他的書籍。
用一塊稍稍打濕的抹布擦去封裝上的灰塵,再把書安放在書架之中,就這么一個普普通通的動作,在連言的手里,仿佛有著一種莊重的儀式感。
連言對書籍的喜愛完全是源自老人對其常年的耳熏目染,特別是在老人去世之后,連言在這些書本之中,更多了一分思念。
這些都是老人在世時每天都在重復的動作,他每天都要整理這些書籍,對于那些已經(jīng)拆封了的書籍,老人會更加的小心翼翼,拭去表面的塵土,撫平卷了的書頁邊角……老人沒有子女,在收養(yǎng)連言之前,這間書店便是老人的全部,相伴著書店里的一本本書籍,書中的一個個文字,文字組成的一條條段落,段落描繪的一個個世界。
正如繪者與寫者所相信的“筆尖與紙張觸碰到瞬間,會產(chǎn)生靈魂”那樣,連言也逐漸地開始相信:手指在書頁上撫過,會誕生情感。在信息化的時代下,紙張仍然有著其存在的意義。
將最后一本新書安放好位置,連言關上了入塵軒的大門,正式結束了一天的營業(yè)。
這是一棟兩層半的建筑,一樓是書店,二樓就是住所,往上還有一個本來是存放雜物的閣樓,在老人去世之后連言將其收拾了出來,稍微裝修了一下搬到了上面來住,算是半層。
二樓是兩室一廳的結構,還挺寬敞,但也正是因為寬敞,在老人去世之后,連言一個人反而住不慣了,因此才搬去了閣樓上住。簡單地熱了一下中午剩下的飯菜,連言便端著上了閣樓。
在重新裝修時,閣樓的樓頂做了一個天窗,在閣樓上時,只要外面不下雨,連言總喜歡把它打開來,南岸的建筑普遍都是只有一兩層高,這里的視野很好,伴著吹進來的晚風,南岸的燈火盡收眼底,夜空中亮著幾點星光,隔岸,是北岸通徹繁華的不夜城。
此世花開
可以跳過的章節(jié),簡而言之,就是書店店主發(fā)現(xiàn)收到的進貨里多了一本不在清單之上的黑色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