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極快,轉眼間便到了嘉熹元年。因著江南水患皇帝十分憂心又兼先帝新喪的頭年,所以除夕家宴也并未如何隆重操辦。只是在闔宮小聚皇帝酒興正濃之時,一個女子以一曲《清平調》伴這曼妙舞姿一舉獲封潔答應,賜住啟祥宮中。
據(jù)說那夜,潔答應身著紅色輕紗唐裝裙,挽著青巒髻,眉心點著紅妝,如三月桃夭浮水艷艷般唱著“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臺月下逢?!钡某~一舉得皇帝傾心。這是皇帝登基以后納的第一個新人,雖是出身低微的舞姬,宮中卻也無人敢怠慢。
然而這是非淵藪之地,紛爭流言總是不斷的。自小年過后,宮中便時有舒和與太常寺少卿賀逸夫私相授受,有私情的留言傳出。宮人們傳得有聲有色,連細微末節(jié),如哪一次碰了手,哪一次在御花園假山后面有肌膚之親都無一不知。而舒和,一開始只當充耳不聞,便是在路上恰巧聽見有宮人說著自己,也只是罰了幾下掌嘴便再無其他。
連皎露亦是氣得眼睛通紅:“小主兒您也太好性子了,您瞧瞧外面的人是怎么說的,那話明明是沒影兒的事,卻被他們傳的有鼻子有眼兒的。依奴婢看,小主兒合該割了他們的舌頭,掛在宮門口示眾。”
舒和只覺得渾身乏力且難受,她搖頭道:“那日掌嘴了兩個宮女,非但沒止住流言,事情反而越鬧越大,說本宮心虛。反正本宮行得正坐的直,是不怕他們怎么傳的。只是連累了賀大人,本宮愧疚得很?!?p> 起初皇帝與太后都渾然不知,后來流言便傳得愈發(fā)不堪入目。太后按著不動,皇帝只當從未聽過什么,連賀逸夫與索圖倫親自來養(yǎng)心殿解釋,皇帝也只是以相信的態(tài)度一笑置之。
潔答應跟在璟愿后頭,一張櫻桃是的嘴輕啟:“想來皇上一定很偏袒旖妃吧,從前聽說天象之事困住旖妃,可皇上仍然不管不管救她于危難之地,不知道這次是不是又一樣呢?”
璟愿見太后與皇帝都按著不動,連皇后亦不管不管,連忙收拾了一番便到了永和宮中。
皇后見她一臉郁然,不禁奇道:“宸妃這心神憂郁的,可是又有什么事了?”
璟愿杏眸淺垂,美目光華巧轉,似是攏了半世的煙雨,一縷流蘇拂至額前,抬指紈去。她嗔怪道:“總是這陰雨無情的日子,這老天也哭的倦了??偪闲α艘换兀兼辉腹钾撨@難得的好晴日,便出來透透氣。”她又道:“皇后娘娘當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呢,如今宮中流言滿布,人心惶惶,那話臣妾聽了都覺得腌臜不已。”
皇后輕輕低了低頭,轉繞著手中的一方帕子,端莊道:“宸妃也知道是流言啊,既然是流言,那就不足為信,連皇上和太后都沒有發(fā)話,本宮有什么好說的呢?”
璟愿淺淺一笑,羽睫浮動之間是春日的溫光流轉:“皇上不提是皇上偏心旖妃,太后不提是想看看皇后娘娘會如何表現(xiàn),您是她親選的兒媳,本該頤養(yǎng)天年的時候,莫不這后宮里頭的事兒還需她老人家親力親為?”
香爐里玲瓏的花瓣已經(jīng)化作縷縷幽香,白色的灰燼沉沒在爐底,皇后心潮起伏,唇角的笑意摻和了略為尷尬意態(tài):“可本宮卻覺得旖妃并不是流言所說的那般人,何況紫禁城內,誰敢做出這樣不堪的事情。怕是宮人們以訛傳訛呢?!?p> 璟愿正經(jīng)道:“臣妾也不相信旖妃是這般人??删褪且蛑杂瀭饔灒鸥鑿夭橐赃€旖妃清白啊。娘娘細想,若是您平息了謠言,又還了旖妃清白,皇上和太后是不是會贊許皇后娘娘管治有方呢?”
皇后神思有些恍惚,她唇角微微露著喜色,安然道:“也好,這宮中的傳謠之風是該好好治一治了。只是本宮照顧著常常在,一會兒還要去慈寧宮侍疾,回來又要核對上個月宮里的花銷用度,實在抽不出身來。”她吩咐道:“不如這樣,這件事就交由宸妃你去替本宮查,本宮會讓秋圓和常福協(xié)助你。”
璟愿眉心微動,很快抿嘴一笑:“臣妾自然不會辜負皇后娘娘所托。”
然而這流言勢如洪水猛獸,漸漸的,鬧得宮中人盡皆知,宮人們起先不敢明著提,只當茶余飯后的笑話消遣。漸漸得,甬道上、四執(zhí)庫、花房等許多地方,太監(jiān)宮女們一停了手下的活,便幾個腦袋湊在一起,將這件事越描越彩,仿佛古神話一般,迷離且神秘。
這個的流言自然是眾說紛紜了。有的版本說,旖妃與賀逸夫是青梅竹馬,被迫入了宮才分離;有的說,旖妃的先祖塔木達是愛新覺羅部的勁敵,旖妃私下里愛著賀逸夫,其實進宮的目的是要刺殺皇帝的;還有的說,旖妃是前世的白蛇仙,而賀逸夫是許仙轉世,特意來尋前世的情人的。
這日,舒和與依月還有毓嬪和恩貴嬪坐在御花園的萬春亭中閑話著。
依月見舒和絲毫不驚慌,反而鎮(zhèn)定得出奇,便道:“姐姐,流言都傳成這樣了,你還不想想怎么應對,明哲保身才是要緊?,F(xiàn)下皇上是信任你才按著不動,哪天傳著傳著傳到前朝去了,到時候就更加麻煩了?!?p> 恩貴嬪隨手拿起一片香橙吃了,和顏悅色道:“我知道你跟我一樣,不喜歡攪到這后宮的污濁是非里來??墒侨顺苫?,流言便能為虎作倀,它的扼殺力你不應該小覷?!?p> 舒和倒是從容不迫,心里不免不覺得好笑:“從前還只傳那些惡心的,見不得人的東西,如今倒是越來越有板有眼,連白素貞和許仙的神仙佳話都傳出來了。本宮沒做過,有什么好怕的?!?p> 毓嬪十分義憤填膺,憤怒道:“那起子嚼舌根的小人真是可恨,也不知道會傳成什么樣子。姐姐不如稟報皇上和皇后娘娘,讓他們做主懲治宮中流言。”
舒和神色倦怠,擺了擺手道:“別提這污糟事了,我聽了就不舒服。本來到了春日里天氣回轉,人正是犯懶的時候,如今聽了這些話可好了,越來越糟心?!?p> 依月也不知如何再勸,只得道:“這春寒料峭,乍暖還寒的,姐姐還是得注意著身子,若受凍著涼,自己可要吃虧了?!?p> 舒和含笑道:“依月啊,你別總記掛著我。這些日子皇上常去景仁宮,你可得抓緊著生個孩子啊?!?p> 依月臉頰粉紅,羞得低下頭沉悶不語。毓嬪緩劃茶盞翡漏芙蓉紋重花蓋,她笑得如同罌粟花綻放一般:“說到恩寵,這潔答應進宮十一日了。本還以為皇上新封的第一個新人能有多寶貝呢,還不是寵幸了兩日就扔在一邊。”
恩貴嬪不屑道:“咱們這位皇上天縱英明,那潔答應到底是舞姬出身,除了鶯鶯燕燕的把戲供皇上消遣也實在不會別的了。難不成她還指望自己唱了一曲云想衣裳花想容,就真成了楊貴妃嗎?”
舒和冷笑一聲,露出一排皓白的齒,宛如瑩然玉雪。她恬淡道:“或許她不是這么想的,可有的人未必不是這么想的,覺得自己也能調教出一個楊貴妃來了?!?p> 依月笑道:“眼見著延禧宮里的一時半會兒出不來,啟祥宮的主位孤立無援便急了,這不趕緊安排著新人往皇上跟前湊么。而且潔答應要成了楊玉環(huán),那她豈不會吃心死了?!?p> 毓嬪拾起一瓣紅柚子吃了,又道:“聽說江南水患一事,皇上已經(jīng)有法子去治理了。但嬪妾聽說這督修堤壩的赫舍里大人,硬是要把自己的女兒塞給皇上,只是皇上既沒張口也沒閉口。”
恩貴嬪抿了一口茶,淡淡道:“這赫舍里氏是鑲紅旗出身,又是浙閔總督的女兒,出身也算不低了。進宮便進宮吧,只要是個性子好不惹是生非的就無妨?!?p> 舒和掌著腦袋,懶懶道:“赫舍里敦柱修筑堤壩盡心盡力,自然希望能有個女兒進后宮。前朝后宮盤根錯節(jié)起來,赫舍里氏一旦修筑水壩立了功,在朝中便能風云起來?!?p> 依月百無聊賴地端詳著自己水蔥似的兩寸指甲,笑道:“我猜啊,皇上為了安撫敦柱,一定會賣他這個情面。咱們不日就能見著這么個妙人兒了?!?p> 恩貴嬪眉心緊蹙,嘆道:“說到這里,本宮又想起那天皇后娘娘叫我去永和宮看常常在的那日,躺在床上奄奄的,房里又燒著艾,整個人都跟脫了水一般怪可憐的?!?p> 舒和不免疑惑,好奇道:“我也聽說常宓韻每天都呼吸困難和腹痛,而且她越來越吃不消了,真的這般嚴重么?”
恩貴嬪點點頭,憂心道:“這可是皇上登基后的第一個孩子啊,小孩子家家的可愛無辜,可別遭什么罪啊。說來也真是奇了怪了,我和皇后有孕時也不見有這樣的狀況啊?!?p> 毓嬪眼神跳脫著,用帕子掩著唇來遮蓋著自己的迷離不定,她鎮(zhèn)定道:“我聽說女子有孕,每個人的懷相都不盡相同,或許常常在第一次有孕,又加上身體羸弱才會這樣也說不定啊?!?p> 依月亦道:“好像太醫(yī)院許多太醫(yī)去瞧了都瞧不出個所以然來,常常在也只能自己受苦了?!彼剖婧蜕裆霊校愕溃骸敖憬阍趺戳??這紅柚和香橙可是今年新貢的,你也不嘗嘗?!?p> 舒和厭惡地搖搖頭:“我才不吃呢,昨兒下午貪吃了個橙子,到了晚上就上吐下瀉的,怕是我驚風著涼了的緣故。”
正說著,只見常福神色淡漠,恭恭敬敬地請過安,厲聲道:“四位小主兒叫奴才好找。皇上有旨,請四位小主兒速往永和宮一趟?!?p> 舒和好奇:“皇上在永和宮?什么事這樣著急?”
“別介,奴才這就不知道了。旖妃娘娘,恩貴嬪娘娘,毓嬪娘娘,恒貴人,請吧?!?p> 舒和等人到永和宮時,便覺正殿內肅然透著薄壁戾意?;实垡炎谡屎笞诨实凵韨日粗婧途彶阶哌M。
四人如常行過禮,璟愿已坐到右首第一個位置,笑道:“嘖嘖,旖妃妹妹來的可真遲啊,都叫皇上皇后等好半天了?!?p> 舒和起身,面不改色道:“臣妾與恩貴嬪,毓嬪還有恒貴人在御花園閑話。皇上和皇后娘娘急召臣妾過來不知有何事?”
皇帝溫言道:“舒和,皇后說宸妃查到了一些關乎你流言之事,朕想著宮中人言不斷且人言亦可畏,倒不如查個明白,也好還你清白?!?p> 舒和看著皇帝眼神肯定溫然,自己心里也絲毫不慌,只是斜睨了璟愿一眼,便笑道:“宸妃妹妹果真厲害,若你真查出證據(jù)證明我的清白,而平定了留言,我一定斟茶道謝。”
璟愿冷笑一聲:“這壺茶,旖妃還是留著自己喝吧?!?p> 皇后看了皇帝一眼,又看著璟愿道:“你說你查到了有力的證據(jù),那便好好說說吧?!?p> 璟愿起身福了一禮,嚴肅地看著皇帝道:“皇上,臣妾奉皇后娘娘旨意徹查旖妃與太常寺少卿賀逸夫私情之事,本想著流言不足為信,查出證據(jù)力證旖妃清白也就是了。誰知這灘水,越蹚越渾?!?p> 舒和看著璟愿說的胸有成竹,不免還是有些驚慌,她含笑道:“什么越蹚越渾,宸妃查到什么如實回話就是了,何必拐彎抹角的?!?p> 璟愿轉過身來,淺淺一笑如沐春風:“旖妃妹妹倒是泰然自若,問心無愧啊?!?p> 舒和鄙夷道:“我行得正坐得端,自然問心無愧。不像某人般,一肚子壞水,做了那么多傷天害理之事仍然鎮(zhèn)定自若還心安理得。”
璟愿本就是纖長如柳般的身段,白狐毛領子襯著鮮紅的唇格外讓她白皙如華,她半屈著索性跪下去,畢恭畢敬道:“宮中流言多從乾清宮起,所以臣妾特意巡查盤問了戍守乾清宮的侍衛(wèi)以及在乾清宮外走過的宮人,臣妾帶了他們來。”
皇帝冷冷道:“傳。”
璟愿的太監(jiān)常吉朝外一擊掌,便看見幾個卸了兵器的侍衛(wèi)和兩個年長的嬤嬤走了進來。
璟愿隨手指了一個,語氣如常平靜道:“鰲朗,你那日正好在乾清門當值,你來說?!?p> 那侍衛(wèi)屈膝跪下,瞥了舒和一眼便低著頭道:“微臣那日戍守乾清門,下午落大雪的時分只見旖妃娘娘與賀大人在午門旁的小旮旯里十分親密,旖妃娘娘將一個暖手護套和兩個藥缽遞給了賀大人,神情萬般留戀。那……那分明就不是一個嬪妃對臣子上尊下卑的眼神?!?p> 舒和勃然大怒:“你胡說什么呢!本宮的確是讓賀大人給本宮送東西出宮,也的確是親自繡了一個暖手護套和兩盒凍瘡膏的,可那不過是出于本宮對賀大人的感激之情,有什么不妥嗎?”
皇帝也有些不悅,勸道:“旖妃,你先冷靜下來?!?p> 毓嬪剜著他們,狠狠道:“皇上,您可千萬別聽信他們的讒言,乾清宮外那么大,哪來的什么犄角旮旯。”
另一個侍衛(wèi)又道:“皇上,皇后娘娘。微臣之后當值的時候乾清宮,看到賀大人不僅僅給了幾盒牛乳糕給旖妃娘娘,還聽到賀大人說什么惦記不惦記之類的話,旖妃娘娘也說……”
“本宮說了什么!”
那侍衛(wèi)轉向舒和向她磕了一個頭:“娘娘,您說您要以身相許啊?!?p> 依月忙辯護道:“你空口白舌的瞎說什么。你們都是出身八旗的貴胄,可知攀誣主上是誅九族的大罪,你們到底是受了誰的好處,這般紅口白牙的污蔑旖妃娘娘?!?p> 璟愿不屑置辯,只是柔聲道:“恒貴人這話就岔了,什么誅九族啊,他們只不過說出所見所聞而已,這便犯罪了?”
立在舒和身后的心霈與皎露對視一眼,緊緊捏著手里的汗。舒和正襟危坐,冷然道:“你們也真是會說。誰私通敢在青天白日的時候,何況還是在乾清宮那樣魚目混雜的地方。”她朝著皇帝鎮(zhèn)定道:“皇上,臣妾沒有做過背棄皇上的事。”
皇帝的語氣是堅定且肯定:“旖妃,朕知道?!?p> 璟愿聞此愈發(fā)不依不饒:“旖妃青天白日的自然不敢做什么。可也并不能證明她與賀大人無私,啊即便要還旖妃清白,也得找出證據(jù)來平定六宮流言啊。”
皇后不知道說什么,只得勉強地問了一句:“你們說的可是真的?”
“微臣們所言,句句屬實?!?p> 舒和連連冷笑:“你們說你們聽見了,看見了,那你們倒是拿出你們聽見看見的證據(jù)?!?p> 一個侍衛(wèi)不滿道:“旖妃娘娘您可不能這么說,咱們與你無冤無仇,難不成還都要冤了娘娘您不成?”
恩貴嬪言如冰霜,不帶半點溫度:“這子虛烏有的事那可真說不定,一個人要是被什么東西所控制、掣肘、誘惑,什么話什么事說不出來做不出來,雖不能證明旖妃無私是真,難道你們的一面之詞又能說明旖妃有私不是虛假的么?”
皇后亦道:“一面之詞確實做不得數(shù),宸妃,你可還有什么物證沒有?”
璟愿又起了身,平和道:“物證或許就是賀大人的那只暖手護套,旖妃如今毫不慌張地承認確實可以打消皇上,皇后娘娘的疑慮。旖妃說是以感激之情所饋贈,可誰又能證明那不是定情之物呢?”
皇后不解地看了一眼皇帝:“沒人定情之物拿護套的吧?!?p> 新封的潔答應笑意飽滿道:“一針一線皆可定情,何況是護套呢?!?p> 璟愿又道:“看來還得請賀大人進宮一趟呢。只是這外臣因為這樣的事進入內廷,傳出去實在惹人笑話?!?p> 皇帝冰冷道:“去請?!?p> 韓成忙揚著拂塵去了,皇帝看著那侍衛(wèi)后面的兩個嬤嬤,耐下性子道:“那你們呢?你們有什么要說的?!?p> 那嬤嬤忙拜倒在地,做出一副委屈不已的樣子:“奴婢……奴婢什么都沒聽到啊。奴婢也什么都不知道啊,皇上,皇后娘娘,你們饒了奴婢吧?!?p> 皇后嚴肅道:“皇上面前,說話敢吞吞吐吐,若不好好招供,再有虛言,本宮一定要送你們進慎刑司?!?p> 那嬤嬤嚇破了膽,忙道:“奴婢說,奴婢都說。奴婢是打掃御花園的下等宮女,可是連著這幾日奴婢都隱隱聽得到御花園的假山后面有男女相歡的聲音。有一回奴婢壯著膽兒去看了,的確是賀大人與……與旖妃娘娘。還有臟污的衣裙?!?p> 不說舒和,這話聽得連皇后都不禁害臊?;实垭[隱未發(fā)作的怒火尚跳躍在眉間。
璟愿睨了舒和一眼,掩著帕子壞笑道:“皇上面前,你說話可別這么沒遮沒攔的啊。”
舒和卻問道:“隱隱聽到?不是確切聽到?那你說?你究竟是哪一日聽到?”
“這……這樣的事,奴婢怎么記得請呢?!?p> 依月喝道:“一派胡言!你連看都敢看,怎么會記不清呢?”
惠子笑道:“怕是胡亂掰扯的吧。”
那老宮女嚇得畏畏縮縮,渾身戰(zhàn)栗著,她抬頭看了一眼璟愿,璟愿躲閃開她的目光,到底有些慌張:“旖妃娘娘與恒貴人問你,你實話實說也就是了。”
“大概是正月初五,初七和初八。”
舒和冷笑一聲,剜著她道:“正月初五和初八本宮在養(yǎng)心殿侍寢,初七太后染上風寒,正逢本宮侍疾,留在慈寧宮徹夜未歸?!?p> 那老宮女愈加慌張:“那就是初十?!?p> 恩貴嬪道:“你倒是再胡亂說話啊,御花園是后庭御園,且不說晚上,便是白日里,賀大人無旨是進不來的。不知你說的男女相歡,從何而來呢?”
那老宮女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奴婢只是隱隱聽到……也不確定?!?p> 皇帝怒道:“你敢戲耍朕?你把這里的人當什么了?剛剛一套說辭,現(xiàn)在一套說辭,你若不說出是誰指使你這么做的,就即刻拖出去亂棍打死!”
璟愿慌忙解釋道:“皇上,這老嬤嬤年紀大了,神志不清也是有的,滿嘴胡謅,不如趕緊打發(fā)她滾出去吧?!?p> 舒和當即道:“人是宸妃找來的人,現(xiàn)在說她神志不清的也是宸妃,這一前一后的到底皇上和皇后娘娘要怎么信呢?”
皇帝指著那個老宮女繼而道:“你說還是不說?!?p> 那老宮女嚇得七魂丟了五魄,連著磕了兩個響頭:“皇上恕罪,皇上恕罪,是宸妃娘娘告訴奴婢這么說的。奴婢不敢欺瞞皇上?;噬纤∽锇??!?p> 璟愿霍地站起來,指著她道:“本宮何時指使你這么說了?你別胡亂攀扯本宮?!?p> 那三個侍衛(wèi)見狀,情知不好,亦一個推著一個,還是道:“皇上明鑒,皇后娘娘明鑒,是宸妃娘娘讓咱們這么說的。”
皇帝垂眸,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他的暴怒隨著一串黃玉手珠種種摔在地上而發(fā)作起來。那珠子散在地上,彈得老高。在場之人嚇得大驚失色,一一起身跪下唱道:“皇上息怒。”
皇帝惱火不已:“不必請賀逸夫過來了。實在失望,失望,宸妃,你太令朕失望了。”
璟愿忙解釋道:“是,臣妾是這么做了,可是護套是旖妃親自送的,后宮嬪御與前朝臣子私相授受,這也是大罪啊,而且你也不能否認旖妃與賀逸夫沒有私情?!?p> 舒和垂下首謙恭道:“皇上,臣妾不再過多辯解。只是臣妾相信皇上英明,能夠圣心獨斷,給臣妾清白?!?p> 皇帝扭曲的額頭漸漸舒展:“林璟愿,你倒是肯承認。賀逸夫給旖妃的牛乳糕,旖妃之前也給朕吃了并且告訴了朕這牛乳糕的來源。若是有私,怎會如此坦蕩!朕一直相信旖妃潔身自好,不會做出這樣的事。若不是今日皇后來請朕,說有人查出流言之事,朕根本無心理會?!?p> 皇后緊張不已:“皇上,臣妾有錯?!彼D過頭看著璟愿,斥責道:“宸妃,枉本宮這么信任你,你怎么能做出這種事呢?!?p> 皇帝口吻極其冷漠:“你身為皇后,平息不了流言還縱著宸妃鬧出這樣不堪,有損皇家清譽的事,的確有罪??慑峰?,更令朕失望至極?!?p> 璟愿早已哭成了個淚人兒,嬌滴滴道:“皇上,臣妾知錯了,臣妾也是為了皇上著想啊?!?p> 恩貴嬪起身道:“皇上,宸妃已經(jīng)百口莫辯。還請皇上降旨,以正六宮綱紀。”
皇帝搖著頭,十分不滿:“宸妃,你阿瑪與朕為前朝江南水患一事憂心,你卻在后宮鬧出爭風吃醋的把戲。枉費朕與你阿瑪對你的期望?!彼麌@了口氣,不帶一絲能商議的口吻:“帶她回啟祥宮,禁足思過一個月,為先帝和先帝所有已故的嬪妃畫制百條經(jīng)幡,好好懺悔?!?p> 璟愿還欲再辯:“皇上,您……”
“帶下去?!睅讉€侍衛(wèi)風風火火地拉著璟愿出去,一路哭腔?;实劭粗菐讉€侍衛(wèi)和老嬤嬤:“太后鳳體違和,常常在有孕在身,朕不想太血腥。戍守乾清宮的侍衛(wèi)革職,至于這老刁奴,即刻趕出宮去?!?p> 皇帝說罷起身,下了臺階便拉著舒和的手往外走。
“皇上……”
皇帝回過頭來:“皇后,六宮事務繁雜,你還是不必操心了,好好照顧著常常在的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