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后,除夕。
大街上鑼鼓喧天,爆竹聲聲,各家各戶張燈結彩,素來略顯冷清的百花谷,頭一次迎來了熱鬧繁華的景象。
我和春桃擺了個攤子,在街邊叫賣屠蘇酒,引來無數(shù)行人駐足。
“這是用防風,白術,桂枝等制成的屠蘇酒,喝了防病療疾,驅除邪瘴,要不來一碗?”
春桃熱情地替圍觀的一個老伯盛了一碗,老伯接過去喝了,連聲夸贊這酒香氣醇厚,入口溫潤,無數(shù)行人紛紛要來品嘗。
我和春桃相視一笑,拿出幾壇贈予行人,正干的熱火朝天時忽然一隊侍衛(wèi)護著一輛馬車疾馳而來,行人紛紛見狀紛紛退避,可那車夫一看就是喝醉了酒,趕著馬車直撞向我們的攤子!
“快躲開!”
春桃一把將我推開,自己推著車子往后躲去,只聽碰的一聲,馬車與我們的攤子瞬間撞在一起,攤上的屠蘇酒跌落下來幾壇撞碎在地面上,里面的酒液灑了一地。
那馬兒一受驚,揚起馬蹄直朝我們的攤子踏來,我連忙沖上去護住攤子,接著背上就被踩了一腳,登時劇痛難忍。
“喂,誰啊?這么不長眼嗎?”
春桃怒道,接著從馬車上走下來一人,斜眼看向我們:“喲,我當是誰擋了本大爺?shù)穆?,原來是兩個小丫頭?!?p> 我見那人留著齊肩的頭發(fā),頭頂用金絲點翠頭冠束著,身穿玄色的長衫,上面用金絲繡滿了鳳凰,腰上還大喇喇地掛著個錢袋,一把金柄的佩劍拿在手里,一看就是個紈绔子弟。
“說我們擋你的路?”我直起身子,指著地上摔碎的酒壇,怒道,“大家都看見了,我們在路邊擺攤擺的好好的,是他沖撞了我們才對!”
人群中立刻起了一陣喧嘩,那人嘖了一聲,道:“你這黃毛丫頭還有理了?知道本大爺是誰不?信不信我把你這個攤子砸嘍!”
“我就是有理!”我的氣勢絲毫不弱,大聲道,“你剛剛沖撞了我的攤子,理應道歉才是,可你不但沒有道歉卻還要敗壞我們生意,惡心不惡心?”
人群喧嘩得更加厲害,紛紛指責起那人的行為,那人一見面上掛不住,立刻抬手一揮,道:“來人,把那擋路的垃圾攤子給我砸了!”
“你敢!”
春桃瞬間擺出了格斗的架勢,匕首已然握在手里,那人冷哼一聲,輕蔑道:“我乃王府的大少爺,背后可是有皇室撐著,怎么?你說我敢不敢?”
王府?難道就是那個毀了我們季家的王氏?!
我聞言登時急火攻心,上去就是一巴掌扇在他臉上,掐著他脖子就道:“你可是御醫(yī)王越的孩子?說!”
“是……是又如何?”
王少爺被我這舉動嚇得一愣,隨即便反應過來,一腳將我踹翻在地,道:“你這鄉(xiāng)野丫頭,竟敢招惹你爺爺我,看我一劍宰了你!”
眼見著那劍就要戳進我的心臟,一排銀針忽然飛了過來,準確地扎進了王少爺?shù)难ㄎ唬鄣绵坏靡宦暯辛顺鰜?,瞬間就動不了了。
我驚魂未定地爬起來,就見母親從一旁走了出來,厲聲喝道:“我方才還猜著誰在街上滋事,原來是王家教出來的跳蚤?!?p> 王少爺聞言一愣,還想開口爭辯幾句,就見一邊原本醉得迷迷糊糊的車夫連滾帶爬地從車上下來,撲通跪在母親面前,求饒道:“玉菱夫人,是,是貴府少爺年少不懂事,壞了季家的生意,我給您賠個不是!”
“玉菱夫人?那不是季家的大夫人嘛!”
“對啊,聽說還是季河大人辛辛苦苦求來的,看這手法,是她沒錯!”
人們紛紛開始議論起母親的身份,王少爺頓時慌了,立刻給那車夫來了幾巴掌,道:“你這個酒壇子!就知道喝,還不賠罪?!”
車夫聞言又給我們磕了幾個響頭,王少爺才拽著他罵罵咧咧地走了,母親和我稍稍整理了一下攤子,繼續(xù)分發(fā)屠蘇酒。
我們的酒因為獨特的口感和功效,很快便有了不錯的口碑,越來越多的人開始來我們這買酒,以求邪瘴退避來年平安,但母親卻分文不取,幫著我們繼續(xù)給百姓送酒,日復一日,直到來年開春。
這段時間,我偶爾進過屠蘇房間幾次,但他絲毫沒有醒過來的跡象,我時常坐在他床邊發(fā)呆,有時候會和他念叨些瑣碎的舊事,母親說,我大概是對屠蘇動了情,才會如此上心。
那天是二月的最后一天,過了那天就是立春,我披著斗篷坐在醫(yī)館廊下,看著藥圃里被母親照顧得長勢喜人的草藥,腦子里想著屠蘇昏睡的樣子,兀自嘆氣:“屠蘇啊,過了今天可就是我生辰了,繼任家主的時候你可不能不來啊?!?p> 話音剛落,就聽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身后道:“都多大了還坐在風口上,就不怕凍著嗎?”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第一反應覺得自己一定幻聽了,接著就見一只修長的手遞過來一碗湯藥,我接過藥碗回頭看去,就見屠蘇坐在身后,少有地露出了笑容:“怎么?這么久沒見我,難不成還連我的臉都忘了?”
“屠蘇你醒了!我還以為你再也醒不過來了呢?!?p> 我立刻興奮地撲了上去,屠蘇皺皺眉,卻并未將我推開,道:“你今天早上在我跟前念叨什么?把我都吵醒了?!?p> 我在他懷里蹭了蹭,撒嬌道:“師傅,你都睡到春天了,擔心死我了?!?p> “別鬧,”屠蘇伸手揉揉我的頭發(fā),道,“明日就要繼任家主了,可不能再學從前那般小孩子心性了?!?p> “嗯,”我從屠蘇懷里退出來,仰頭看著他,“那我繼任那天,屠蘇你會來嗎?”
屠蘇點頭應允,一日過后,便是繼任儀式。
那天,我穿著最好的衣服,頭戴金釵步搖跪在屠蘇和母親面前,恭敬地叩首行禮,正式從他們手中,接過了象征季家家主身份的玉璽,從今日起,我就是季家的——少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