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8 三上吊
吃飽喝足,小燭將繩子拋上房梁打上活結(jié)兒,一腳踏上凳子,發(fā)現(xiàn)繩子短了,脖子套不進(jìn)去。她使使力再上一層,爬上桌子。
往下一看,離地面還挺高,心里不由打鼓:待會兒繩子一松,她掉下去不會摔出好歹吧?
畢竟人生頭一遭,不論之前設(shè)想的如何周密,臨到眼前,還是陣陣惶恐心頭發(fā)怵。
小燭深吸幾口氣,告誡自己別緊張。
就在這時,院外有人經(jīng)過。
她瞅準(zhǔn)時機(jī),迅速使出掃堂腿,將腳下一盤子茶壺茶杯全部踢飛。
嘩啦啦,瓷器碎了一地。
“什么聲音?”外頭的人問。
成功了!
小燭滿心歡喜,一下把脖子伸進(jìn)繩套,踢倒桌子。
與此同時,房門打開,探入兩顆人頭!
臥槽!怎么是她倆!太倒霉了!
小燭只來得及看清來人,瞬間就被一股巨大的壓力扼住脖頸,頓時眼珠外凸,青筋暴走。
她本能地伸手亂抓,卻恰恰將那繩頭推遠(yuǎn)。
鶯歌燕舞姐妹倆在外頭聽到杯盞落地聲,尋思著進(jìn)來瞧瞧情況,假意關(guān)心兩句,以緩和緩和彼此關(guān)系。
誰知一進(jìn)來就看到如此勁爆的畫面,當(dāng)下雙雙后退把門一關(guān),火速逃離事發(fā)現(xiàn)場。
見死不救啊啊啊?。。?!
小燭氣的目眥欲裂,可是一句也喊叫不出。
她越是掙扎,頸間痛苦越甚,眨眼功夫舌頭便耷拉出來。
天要亡我!
她悲憤地哀鳴,可惜此刻聽來只有嗚嗚的一團(tuán)。
漸漸的,嗚嗚聲也小了,直到她停止掙扎,一室靜若無人。
“小燭姑娘!小燭姑娘!你快醒醒!快醒醒!”
又一股熱烘烘的暖流從心口流向四肢百骸。
小燭終于恢復(fù)了一點聽覺,似乎在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一直有個模糊的聲音在呼喚她,一遍又一遍,不曾止歇。
他是誰?
為什么反復(fù)喊她的名字?
她想思考,但是腦子鈍痛,耳鳴眼花。
她想說話,但是喉如火燒,音嘶聲竭。
她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卻能感受到身旁那人急切的心情。
她很想告訴他,別喊了,她已經(jīng)醒了。
但是……她什么也做不了。
綿延不絕的熱浪推入她的胸口,小燭覺得自己慢慢有了生氣兒。
眼珠在眼皮子底下滾來滾去,隨即一陣劇烈的咳嗽山崩海嘯般爆發(fā)出來。
小燭勉強(qiáng)張開眼睛,只看見一道黑色的背影逐漸走遠(yuǎn)。
再次醒來時,屋子里圍了一堆人。
溫先生正在為她診脈,顧而離她最近。
床頭矮凳上坐著白修羅,床尾站著余大昌。
鶯歌燕舞姐妹倆跪在地上哭的梨花帶淚。
稍遠(yuǎn)些竟是薛公公,如坐針氈的樣子,端起茶杯半天也沒喝上一口。
“應(yīng)無大礙了?!睖叵壬阉母觳卜胚M(jìn)被里,仔細(xì)掖好,退到一邊。
眼前人影一晃,換成了白修羅。
他一臉心痛至極肝腸寸斷似的注視著她,顫抖地手掌撫過她蒼白的面頰,最后落在散亂的發(fā)絲上,一根一根,極盡纏綿地梳理整齊。
小燭在心里痛苦的呻吟:主上大人,您老行行好,小女子剛從鬼門關(guān)回來,您要演深情似海就等我心臟養(yǎng)好點再演吧!
白修羅改掌為拳,倏地轉(zhuǎn)身,眉眼之間盡顯暴戾之色,一腳踹翻跪地痛哭那兩個,恨聲道:“還有臉哭!再哭,挖去你們的雙目,割掉你們的舌頭,斬斷四肢喂野狗!”
哭聲戛然而止。
鶯歌和燕舞一邊一個,抱緊白修羅的大腿呼天搶地:“白先生,咱們從未對小燭姑娘生出害人之心,她要上吊,與咱們無關(guān)?。 ?p> “無關(guān)?你們倆當(dāng)本座瞎了嗎?小燭為人單純,一時想不開自縊,你們看見了為何不救?”
兩人俱是一驚,心想:那丫頭半死不活開不了口,而事情發(fā)生時并無第四人在場,白修羅怎會知道這些?
“你們兩個賤婢好大的膽子!竟做出此等喪心悖德之事,怎么對得起太子殿下的厚望?怎么對得起白先生的抬愛!來人吶!即刻押回太子府,杖斃!以儆效尤!”薛公公聽完事情來龍去脈只覺怒火攻心,恨不得立刻將她倆碎尸萬段!
太子殿下要她們過來監(jiān)視白修羅,這兩個蠢貨可倒好,跑來跟個小姑娘爭風(fēng)吃醋還差點鬧出人命,白瞎了殿下的一番籌謀。
“薛公公饒命?。“紫壬埫。⌒T、小燭姑娘饒……”喊聲未歇,人已拖遠(yuǎn)。
薛公公面上訕訕的,拱手道:“咱家這就把人帶走,免得污了白先生的眼。另外,太子殿下聽聞小燭姑娘身受重傷,憂心忡忡,特命咱家?guī)頄|陽皇室秘制外傷藥數(shù)瓶和千年人參等補(bǔ)品。盼望小燭姑娘早日養(yǎng)好身體,恢復(fù)健康?!?p> “太子殿下費(fèi)心了!”白修羅淡然回禮。
發(fā)生這種事,薛公公心知眼前之人定然十分不快,便不再多談,跟小燭道別后,帶領(lǐng)一干手下迅速離去。
等外人都走干凈了,白修羅陰沉著臉坐到床邊,手里攥著一張紙,一行一行認(rèn)真地看。
小燭定睛細(xì)瞧,那不是她的絕筆信嗎?都是為了營造氣氛亂寫的,有什么好看,搞不好還有錯字哩!
“甘醇美酒?穿腸毒藥?寧為玉碎不為瓦全?你都從哪兒找來的詞?”
“話……本子……”她聲音粗糲,像有石頭擠在嗓眼兒里,一說話就摩擦出嘶嘶的動靜。
溫先生一到憋不住笑就愛找借口開溜,這次也一樣,一本正經(jīng)道:“屬下先去給小燭姑娘熬藥?!?p> 然則留下一個忍俊不禁的后背。
“本座讓你天天跟著周夫子做學(xué)問,都做成白日夢了嗎?”白修羅把信紙一掌拍到桌子上。
桌面磕去一塊兒,是她昨個兒上吊踢壞的。
“周夫子……不教……情詩……”
“你倒無師自通得很!”話一出口,兩個人都怔了下,許是不約而同想起雪中那首詩。
一時無語。
余大昌的注意力都放在信上,等偷瞧完內(nèi)容,咧嘴揶揄道:“想不到話本子里的意境也頗為幽曲,怪不得小燭姑娘愛看呢。后邊這幾句就出自姑娘的手筆了吧?當(dāng)真……樸實無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