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營帳內(nèi),幽暗火燭光。
一股恒久彌漫的沉香味入鼻進腦,讓人既感覺到神清氣爽,又不免心生敬畏。
劉都校的靈位立于圓桌之上,其前方的香爐中仍燃燒著未燃盡的熏香。
而在它的左方立著一桿銀白長槍,宛如頂梁柱般將整個營帳高高撐起。
細(xì)觀其上,槍身畫有蟒蛇出洞的樣式,雖然主人已經(jīng)不在,但尖頭的鋒利依舊清晰可見,很明顯應(yīng)該是時常被人擦拭過。
右方則是一套銀白盔甲,一眼看上去就是十足的威風(fēng)凜凜,更不要說全身套上。
羅青看著眼前精致的盔甲,不禁摸了又摸,連連發(fā)出感嘆道:“這身盔甲的質(zhì)地真好,又帥又堅固!”
李老二等人看著羅青眼饞的模樣,欲言又止,只得尷尬地笑著。
薛清膚瞅著大哥沒見識的模樣,伸手揪住其耳朵道:“死人的東西你還敢肆意碰摸?要點臉吧,羅雜種!”
羅青聽而急忙收手,尷尬地賤笑著,“真是對不住啊,冒犯了劉都校。我這人就這點壞毛病,一看到好東西就什么也不顧了?!?p> “還就這點壞毛病。大哥,你做個人吧,別窺視人家的遺物了!”
這時。
李老二與李都頭互看了幾眼。
但就在李都頭搖頭說話的時候。
李老二急忙打斷道:“衙內(nèi),上香吧,別讓劉大哥等太久?!?p> 羅青看了看不斷搖頭的李都頭,又看了看面無表情的李老二,試探性地問道:“你們是不是瞞著我什么東西?”
李都頭長嘆道:“其實這盔甲與槍……”
彼時的李老二再次催促打斷道:“衙內(nèi),快開始吧?!?p> 羅青見狀只好依禮點香跪拜。
一開始跪拜時,羅青并沒有想太多,僅是把它當(dāng)成一種敬畏的儀式。
但后面的跪拜卻不由得讓羅青回憶往昔……
記得第一次正式見面是在香云樓,你抓我,最后還打我。
那時的你對我是真的恨,而我卻有些不能理解,甚至還嘲諷你為奸人報仇。
第二次見面是在天牢吧,你總看不慣我混得開,還安排人二十四小時監(jiān)督我。
那時的你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出賣了靈魂去報仇。
……
看破、洗白應(yīng)該是在香云樓晴兒開導(dǎo)你,我跟薛清膚躲在柜子里的時候。
現(xiàn)在想來,香云樓那次之后,你再也沒有認(rèn)真抓過我,反而多次故意或者刻意放過我。如果真是血海深仇的話,我早就死在你的槍下了……
說實話,真的很可笑。為什么當(dāng)時的我沒注意到這些細(xì)節(jié),僅一直想著報仇、找真相……
唉,仇恨真是一種讓人降智、沖動的可怕情緒,你走出了,還進行了救贖,而我卻深深地陷進去,最后殺完人了才追悔莫及。
真相可改,原相必死……
都校、大哥,我羅青服你!
叩首、再叩首、終叩首。
見羅青長跪不起,李老二嘆氣道:“衙內(nèi),夠了。斯人已去,再不返矣……”
彼時的王富拍了拍李老二,搖頭嘆道:“讓他跪吧,大哥跟劉都校是不打不相識。唉,大哥在殺了劉都校后,幾乎每天晚上都會做噩夢,喊著劉都校命不該絕的夢話……”
李老二看著因愧疚而不愿起身的羅青,出言相勸道:“衙內(nèi),也不都是你的錯,劉大哥他是甘愿赴死的?!?p> “有沒有酒?”
“什么?”
“給我拿一壇酒?!?p> “敬酒啊…也行……”
李老二旋即讓人拿了半壇的酒與十幾個碗。
只瞧羅青拿到酒壇后,并沒有倒酒、敬酒,反而將酒壇放在劉都校的靈位前,躬身作揖道:“是我羅青對不起你,今日歃血敬你!”
話罷。
羅青掏出匕首,在手掌上狠割了一道傷口,隨后便握緊拳頭,將自己的血液滴入酒水之中。
李老二在見到這一幕后,也十分干脆地割傷口,上前將血液滴入酒水中。
其余禁軍一見此情形,皆模仿著他們割傷口,一個接一個地將血液滴入酒水。
羅青瞥著也要割傷口但表情極其怕痛的薛清膚,繃不住地調(diào)侃道:“小四,俺們大男人之間的風(fēng)情,你一個娘們就別摻和了?!?p> 面對羅青的調(diào)笑,薛清膚極其不服地回答道:“老娘跟劉都校也有過接觸,也打過架,憑什么就不能讓老娘歃血祭奠!”
越說越不服,薛清膚尖叫著用匕首劃破手掌,羅青也不禁向他豎起大拇指。
既而。
在場所有人的鮮血都被滴入,酒水也被分倒在眾人碗中。
由羅青帶頭,李老二、李都頭次之,營帳外更有上千禁軍在聽到消息后,自發(fā)地端酒前來祭拜。
男人間的默契,不需要言語,僅需要一個喝酒摔碗的動作就能完美地表達所有的緬懷與紀(jì)念。
正所謂:腥酒入喉舌,思念長如夜。我?guī)Ьz志,殺遍欺民人。
這是一種傳承,也是一種信念。
營帳內(nèi)外的人都知道,這碗酒過后,羅青就是他們真正的將軍、老大,他們也會像尊重與服從劉都校那樣跟隨著新將軍征戰(zhàn)沙場。
盡管他們都知道羅青是個戰(zhàn)場新人,很有可能把他們帶向不歸路,但他們更知道羅青是個值得追隨的將軍。
總而言之。
為了大宋、為了百姓,干就完事了。
所有的儀式過后。
李老二與李都頭分別拿著長槍與盔甲走到羅青身旁。
“這是…什么意思?劉都校的遺物我可不要!”
李都頭出聲解釋道:“這兩樣?xùn)|西是我們營的標(biāo)志性信物,也是劉大哥生前專門留給下一任將軍的禮物?!?p> “這……”
看著羅青猶豫皺眉的模樣,李老二哈哈大笑道:“衙內(nèi),放心吧,這東西我們天天洗,沒有異味的?!?p> 沒等羅青回話,李老二當(dāng)即將手中的長槍硬塞到羅青手邊,“衙內(nèi),我知道你擅長用劍,但騎馬打仗靠的是一寸長、一寸強,寶劍雖然鋒利,但太短了,在戰(zhàn)場上非常容易吃虧。”
“可我也不太會用這種長槍啊……”
“沒關(guān)系,我們兩兄弟可以教你?!?p> 盛情難卻,羅青只好喜不自勝的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