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兄!”凌蕭見狀不好,也上前加入了混戰(zhàn),三兩下就制住了紀麟亂舞的手臂,“紀兄,你且冷靜些,先聽聽仵作到底有了什么進展......”
“紀公子!”陳嘉運也道,“你的心情本官可以理解,但此處乃是公堂重地。若公子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本官特許你守在死者的尸身旁邊。但若你再發(fā)瘋,本官只能遣人將你趕下堂去。你可聽明白了?”
聞言,紀麟這才慢慢緩下了情緒。最終,對堂上點了點頭。
“好,仵作,你繼續(xù)說吧。”陳嘉運又道。
“是這樣的,”仵作一拱手,道,“屬下見案件多日不解,心中也甚是焦急。三日前,屬下忽然記起先父曾口述一法,是將尸體冷凍于冰室之中二十四個時辰,則死者生前身體所受損傷盡可現(xiàn)?!?p> “屬下心想,雖然此案死者死因甚是明確,身上的傷痕歷經(jīng)時間不久,也甚是明顯,但保不準會有什么別的發(fā)現(xiàn)。因此,屬下便將死者的尸體置于冰室之中,放了二十四個時辰,直到昨夜晚間方才取出?!?p> “如何?”旁邊有好事者問。
“果然,”仵作道,“尸身上顯現(xiàn)出了先前不曾出現(xiàn)的傷痕?!?p> “啊......”聽到仵作的話,四下一片嘩然。
弛虞雍也如回光返照一般,驀地睜大了眼。
“究竟是什么傷痕,先生盡可言明?!标惣芜\道。
“是?!必踝鞔故滓欢Y,然后側身掀開了擔架上的白布。
阿賀可怖的尸身頓時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
剛剛經(jīng)過兩日的冰凍,她的皮膚越發(fā)慘白,頭發(fā)干枯如一蓬亂草。白布只掀到了肩頸處,不過方寸之地,卻是斑駁狼藉,體無完膚。
身上的血跡雖然被擦凈了,但原本被血跡遮蓋的傷痕反而更加明顯。先前紫紅的,如今已經(jīng)變?yōu)榱饲嗪?。一塊塊,一道道,層層疊疊,都在昭示著她生前遭受過何種非人的痛楚。
“哎呀......”四下一片嘆惜,眾人都扭過了頭,不忍再看。
弛虞雍渾身一顫,猛地干嘔了一下,竟像是隨時要吐出來。
“啊......”紀麟一聲慘叫,身子一晃,眼看著便要暈厥過去。
凌蕭忙上前扶住了他。
這時仵作又道:“諸位請看此處?!彼f著,指向阿賀的脖頸。
凌蕭這才注意到,阿賀身上琳瑯滿目的傷痕之下,竟然還隱藏著一個淺淺的五指印痕。
“這是有人在死者死前扼住她的咽喉,留下來的痕跡?!必踝鞯?。
“這又能說明什么呢?”高訟師上前道。
他原本以為是什么扭轉乾坤的大發(fā)現(xiàn),如今見只不過是個淺淺的五指痕,不由又有了些底氣。
“先生請看,”仵作卻不以為忤,指著阿賀脖頸上的印痕,道,“這個指印,乃是人左手的指印?!?p> 凌蕭也定睛一看,果然,看五指的長短走向,的確是左手不錯。
“左手......”高訟師略一沉吟,“掐人脖子也不一定就要用慣用手??!你若是借此想說兇手是個左撇子,不會是弛虞雍,那這么點證據(jù)可不夠!”
他正自不屑,一直趴在地上的弛虞雍卻忽然想到了什么,睜大眼睛“唔唔”叫喚起來。
“先生所言,在下如何不知呢?可在下并非此意。”仵作不卑不亢地道,“不知先生是否還記得,弛虞公子當日曾被人打斷了一只手臂。若在下記得不錯,就是他的左臂?!?p> “試問,一個人如何能在左臂折斷的情況下,用力掐住另一個人的脖頸,還留下這么明顯的印痕呢?”
“......對!”憋了半日,弛虞雍終于滿面通紅地大喝一聲。
“這......”
此言一出,不僅高訟師張口結舌,四下也是一片嘩然。
尤其是紀麟,當日斷了弛虞雍左臂的一腳就是他踢的。他自己的力道,他比誰都清楚。弛虞雍當晚,絕無可能再使用這只手臂。
那難道......
一眾人面面相覷,堂上堂下私語聲一片。紛亂中,只有弛虞雍涕淚縱橫,跪在地上拼命捶打自己的胸口。好似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終于聽人說了句公道話。
“你這個驗尸的法子,到底能準確到幾個時辰?”高訟師皺眉道,“若說是尸身生前所受的傷痕,那賀姑娘在當日白天也曾被弛虞雍擄去,這個傷痕沒準是那個時候留下來的呢?”
仵作抬頭看了看他:“在下這個法子,的確不能將時間準確到死者死亡前幾個時辰,但最多也不會超過十二個時辰。可問題的關鍵不在此處?!?p> 他說著,又將手指著阿賀脖子上的指痕,道:“諸位請看,這個指印與一般人的指印是不同的。他的左手大拇指,只有正常人的一半那么長?!?p> “什么?”這下連高訟師也大驚失色。
眾人一齊湊過去看了看,果然,那黑紫手印的大拇指處比常人短了一截。
“會不會是個小孩呀?或是身量矮小的男子?”有人猜測道。
“不會,”仵作道,“若是這樣,那此人的五指應該都比較短小才對??墒聦嵣希巳似溆嗨闹刚?,只有大拇指較為短小?!?p> “那會不會是這樣......”知縣不確定地伸出左手,將大拇指向內(nèi)彎折進去,“像這樣,兇手在扼住死者脖頸時用力過猛,彎折了拇指,這才留下這樣的印記?”
“也不會是這樣?!必踝饔忠淮畏穸怂?。
他上前幾步,問陳嘉運道:“大人可否將印泥借卑職一用?”
陳嘉運點了點頭,仵作便將印泥取下,伸出左手,在里面按了按。
“諸位請看?!彼麑⑸砗蟮牧硪幻踝鞒兜缴砬?,將他右臂的袖子擼到腋窩處,伸手比了比,道,“我這小徒的臂圍與死者的脖頸相仿,咱們暫且以此當作死者的頸項,在下伸出左手去掐......”
仵作說著,將左手拇指向內(nèi)彎折,在他徒兒的手臂上用力掐了下去。接著他將手拿開,只見上面赫然五個殷紅的指印,果真與阿賀脖頸上的是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