槡云放好傷藥,給岑衎倒了杯熱茶,怕她不喝,槡云就直接把茶杯塞進岑衎的手里。
岑衎無奈地笑了笑,只好放下手里的針線,去喝熱茶。院里,停在樹上休憩的一對喜鵲,還是肆意叫著,像是在對彼此說著什么甜言蜜語。不過,卻不讓人厭煩。
岑衎正打算為喜鵲作幅丹青,剛剛提筆,喜鵲卻叫匆忙跑進院里的槡雨給驚走了。
“小姐!小姐!”
槡雨喘著粗氣,還沒進屋,就開始大聲叫嚷。
“小姐,老,老爺讓您去前廳接,接圣旨!”
槡雨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完,槡云也趕快給她倒了杯水,好讓她能順順氣,口齒清楚些。
岑衎嘴角輕挑,眼中卻波瀾不驚,喝完最后一口茶,才理了理衣衫,起身向前廳走去。
前廳里,岑濂與前來宣旨的張公公一同坐在主位上,丞相夫人和岑悰也已經(jīng)來到前廳,看來只等岑衎一到,便要宣旨。
“衎兒見過父親,母親,還有兄長?!?p> “衎兒,你來了,這位是宮里的張公公?!?p> “衎兒見過張公公。”
“岑小姐有禮了,丞相大人,早就聽說令千金德才兼?zhèn)?,秀外慧中,今日有幸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張遏說著客套話。
“張公公過獎了!”
“丞相大人,既然人都到了,那咱家就宣旨吧?!?p> 張遏從袖中拿出圣旨,起身打開。岑濂一家人面對著這份圣旨,齊齊跪下。
“……賜婚于良煊王,念及國喪,特許三月后擇日完婚。丞相大人,岑小姐,恭喜啦!”
張遏將手中的圣旨雙手遞給岑濂,又將岑濂扶起來。
“多謝張公公,勞煩您跑這一趟,您受累了?!?p> “咱家是替皇上辦事,談不上累,大人您憂國憂民才是真辛苦?!?p> “公公過譽了,小女成婚那日,一定請公公喝喜酒,希望公公到時候能賞臉到府。”
“大人誠邀,咱家自然是要如約拜訪的。好了,這旨也送到了,咱家就回宮了?!?p> “是,公公請?!?p> “誒,大人留步,留步?!?p> 張遏笑著出門去?!皭泝?,替為父送送張公公?!?p> 岑悰引著張遏離開了相府。張遏離開后,岑濂才將圣旨拿給岑衎看,這份圣旨來之不易,岑衎也格外珍惜,機會只這一次,要如何把握,還需從長計議。
“衎兒,圣旨已下,你可真的沒得后悔了?!?p> 岑濂不知怎么,總覺得這樁婚事不是什么好事。
“衎兒不悔,父親放心。”
岑衎拿著圣旨回了微竹軒,竟又看到了那對喜鵲落在枝頭。
“小姐你瞧,連這鵲兒都知道小姐好事將近,飛走了又回來,定是來給小姐報喜的?!?p> 槡云聽到賜婚的圣旨,也很為岑衎開心?!熬褪遣恢@良煊王殿下是個怎樣的人,能不能配得上咱們小姐?”槡雨可沒那么歡喜。
“槡雨,良煊王殿下可是皇上的弟弟,是皇室,怎么會配不上小姐呢?!?p> “槡云,我說的不是良煊王殿下的身份,唉,也不知曉這位殿下脾性如何,人品如何?小姐嫁過去會不會受欺負?”
“槡雨,親事是我向父親求來的,我既有這個打算,就有能力去承擔所有后果。你不必擔心我會被人欺負,再怎么說,我也是丞相嫡女,皇室還是會顧忌幾分的?!?p> “小姐,奴婢只是心疼您,這般年紀,便要為了岑家犧牲自己,卷入皇室紛爭?!?p> 槡雨雖然只是個婢女,可凡是關(guān)于岑衎的事,她都看得十分清楚,她陪著岑衎一起長大,岑衎想做些什么,她幾乎沒有猜錯過。只是她不明白,這婚事竟然是岑衎自己求來的,她所認識的小姐絕不會有這樣的勇氣。
“槡雨,我知道你一心為我,我很感動,你可愿和槡云一同隨我去良煊王府?”
“奴婢還怕小姐不帶奴婢呢!”
“好,槡云,你呢?”
“小姐去哪兒,奴婢就去哪兒,奴婢愿意生生世世跟著小姐?!?p> 槡云單純的模樣勾起了岑衎的笑意,若是她也能像槡云這般無憂無慮該有多好。
而此刻,最先接旨的良煊王府卻不似相府那般平靜??堤皫兹者€為自家兒子的姻緣憂心,如今倒好,皇上下旨賜婚,她既歡喜又不太歡喜。
“捷兒,此番皇上賜婚,你有何想法?”
“母妃,兒臣以為這是皇兄為了平衡他與太后的緩兵之計,皇上想借婚事牽制太后,想必是岑丞相不肯輕易倒向他們其中一方,皇上這才希望有此婚事,斷了太后念想?!?p> “可是皇上既然想要留住丞相,為何不直接下旨讓丞相嫡女進宮,這樣豈不是更加穩(wěn)妥?”
“母妃,您覺得太后會輕易放過丞相一家嗎,如若皇上有意讓岑濂嫡女進宮,恐怕現(xiàn)在的岑家千金早就是一具死尸了?!?p> “對,對對,你說得對,太后本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燈,要想讓京城死個人還真是易如反掌。這岑家的姑娘也是可憐,偏在此時叫人盯上了,若她能嫁到我府中,也算是逃過一劫了?!?p> “說不準,是我良煊王府誤打誤撞,躲過一場禍事。”
涂欽捷看著圣旨,忽然面色有些凝重,他不知道岑衎為什么如此積極地趟進爭權(quán)奪利的渾水中,她本可以有更好的歸宿,過更安寧的生活。但既然賜婚已成定局,未來也只能邊走邊看了。
“不過捷兒,母妃雖盼著你早日成婚安家,可母妃希望你能跟你所愛之人共度此生,現(xiàn)在皇上卻草率地賜了婚,母妃有些擔心?!?p> 康宜姝的性子同涂欽捷一般,從來不會爭搶,先帝在時,她從未像其他妃子一樣費盡心機爭寵,她只要自己和兒子安穩(wěn)度日便好。但康宜姝并不是小門小戶家里來的,相反的,她家世顯赫,其父是太皇太后的嫡親兄長,其母是鄰國公主,便是當今太后,從前的皇后,也沒有這樣的家世?;蛟S正是因為有這樣的家世地位,康宜姝才會覺得這世上并沒有什么可爭搶的,除了她最愛的捷兒。
“母妃多慮,您又怎知那岑府千金不會是兒臣心之所愛呢?!?p> “好,反正圣旨也在你手中了,你也沒得選了,只希望這個千金是個良善之人?!?p> 康宜姝知道涂欽捷在寬慰她,其實各自心里明凈得很,一樁婚事?lián)Q朝堂暫時的平靜,實在劃算。
“丞相大人為人正直清廉,想來他教出的女兒也不會差到哪兒去,母妃可以放心。”
“嗯嗯,無論如何,母妃只求我們一家能和氣美滿地過日子?!?p> 康宜姝是個很有氣度和思量的女子,她早早看透皇室之間明爭暗斗的污糟事,更不屑于皇權(quán)名利,所以寧愿帶著涂欽捷遠離京城,遠離皇宮,遠離一切紛擾。只是這圣旨來得不巧,生生打斷了她的念想。
涂欽捷放松面色,臉上掛起淡淡笑容,算是對康宜姝的回應(yīng)?!皠蚪?,將圣旨拿去放好?!?p> “是,殿下。”
不知怎的,仿佛秋日總是過得快些,轉(zhuǎn)眼之間,已入亥時。良煊王府也漆黑一片,只留著幾處微弱燈盞。正在這月黑風高夜,岑衎摸著黑翻墻進了良煊王府,幸而她雖換了身子,一身功夫卻還沒忘,如今倒是輕而易舉就進了王府。
“這良煊王府也忒小氣了些,竟然一盞明燈也不燃,幸虧我?guī)Я嘶鹫圩印!?p> 翻墻進來的岑衎有些不滿地小聲嘀咕,不過她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兒,這偌大的王府,卻沒有家丁夜巡看家,真是怪了。
岑衎一身夜行衣,靠著火折子尋走了好一會兒,“王府果然是大得很,也不曉得涂欽捷住哪間院子?!?p> “華年軒?!?p> “誰?”
突如其來的三個字打破了岑衎一個人的寂靜,她迅速轉(zhuǎn)身出手,同夜中身影打了起來,火折子落下,差點燎了岑衎衣角。她自認自己武功已是不錯,天下沒有幾人能輕易打敗她??伤齽偱c這黑影過了幾招,竟敗下陣來,叫對方給綁住了雙手,動彈不得。
岑衎怕引來王府家丁,便小聲斥問:“你到底是誰?此處可是良煊王府,深夜?jié)撊胪醺?,有何目的??p> “岑姑娘可真是會賊喊捉賊吶。”
“良煊王,殿下?”
岑衎試探著去問,許久未見,聲音有些像,可她卻不知,看起來這樣溫潤謙和的良煊王,功夫卻出奇地好。
“正是本王。不知岑姑娘深夜來訪,所為何事???”
涂欽捷只一只手,就將岑衎雙手牢牢鎖住。他看著月色下岑衎微揚的發(fā)絲,心中竟有些期待,只是不知自己期待著什么,有些可笑。
“殿下,此處不是說話的好地方,我們還是找個安全的地方,再細細商議?!?p> 涂欽捷松開岑衎,而后負手站著,站得很是挺拔。岑衎撿起火折子,吹亮,轉(zhuǎn)身去看涂欽捷。透著這點微弱火光,岑衎只能看清涂欽捷如湖水般溫和輕柔的雙眸。岑衎覺得,擁有這樣一雙眼睛的人,應(yīng)當是世間少有。
“怎么,記不清我的容貌,還是月色太暗,你瞧不清?”
“不,不是。我,我能看清?!?p> “那便好。你說得對,這里確實不宜相談,走吧,我?guī)闳トA年軒。”
涂欽捷輕笑一聲,領(lǐng)著岑衎向前走去。岑衎聽到這聲笑,才反應(yīng)過來,今夜天上云朵遮蓋,連月亮都看不見,哪里來的月色。岑衎懊悔自己竟被涂欽捷給玩弄嘲笑了。
“你可千萬跟上,小心丟了?!?p> 岑衎雖心有不甘,還是緊著步子跟了上去。涂欽捷帶著她七拐八繞,走了許久,才終于到了這華年軒。涂欽捷進屋點了幾盞燈,瞧著岑衎進門來。
“世人皆傳殿下是先皇最不得寵的皇子,可殿下這園子,這王府,氣派華貴,可不像是閑散王爺應(yīng)有的家產(chǎn)吶?!?p> 岑衎看著滿屋子的古董珍寶,有些驚嘆,她眼睛毒得很,瞧上一眼,便知曉這里隨意一件,就可比上三四個皇莊一年的收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