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來了,南榮小姐,奴婢先給您上藥吧?!?p> “讓我來吧?!?p> 岑衎接下槡云手里的藥,一點一點,輕柔地敷在南榮華茵的傷處,“好了,這藥很好用,大概明天就能消腫了。幸而不太嚴(yán)重,你這可是提劍殺敵的手,可要好好護著?!?p> “縱使能提劍,卻不能替你遮風(fēng)擋雨,阿岑,我……”
“華茵,我是你的朋友,亦是黎民百姓,你在邊疆御外平亂,已經(jīng)是在保護我了。若是沒有你,沒有南榮家?guī)状鷮④娫趹?zhàn)場殊死拼殺,又怎會有安寧繁華的京城?!?p> 岑衎打斷南榮華茵還未說話的話,蓋好藥瓶子。岑衎最擅長的就是隱藏,隱藏自己,也迫使他人隱藏。而南榮華茵的每句話都在挑戰(zhàn)岑衎鐵石心腸的底線。
“你若不急著回府,便同我一起去母親那里,幫著一同商議可好?”
岑衎自然地轉(zhuǎn)移話題,雖然不能安慰南榮華茵,但至少可以讓她多些時間來緩和情緒。
“既是你的親事,我也不便過多摻和。阿岑,我的確還有公務(wù)在身,今日就先告辭了?!?p> 南榮華茵話音未落,就急忙起身出門,連告別的機會也沒留給岑衎。出府這一路,南榮華茵仿佛走了幾生,過了幾世。
“小姐!”
出門時,南榮華茵被門檻絆住,險些跌落門下,幸虧流浠上前扶住她。
“小姐,您怎么了,不舒服嗎?怎么進去的時候面若桃花,出來臉色卻這般蒼白失色?”
“無事,流浠,回府吧?!?p> 流浠將南榮華茵扶進馬車?yán)铮{車離去,被匆匆出來的槡雨攔住了。
“南榮小姐,我家小姐讓奴婢將傷藥送來給您,南榮小姐早晚涂抹一次,手上的傷會好的快些。”
“好,我知道了。流浠,把藥遞給我吧?!?p> “是,小姐?!?p> 流浠從槡雨手中接下傷藥,小心遞給南榮華茵。
“替我謝謝阿岑。”
“是,南榮小姐慢走?!?p> 槡雨側(cè)過身子,低頭,給南榮華茵的馬車讓路。流浠駕著車,主仆二人緩緩離去。
南榮華茵看著手中精致的小玉瓶,心中倍感不適和不安。于是掀起車簾吩咐流浠:“流浠,我們不回將軍府,我們?nèi)チ检油醺??!?p> “是,小姐?!?p> 馬車疾馳于街道,像極了南榮華茵的迫不及待。她阻止不了一場注定的婚事,但她想,她至少可以盡力讓岑衎未來的生活過得好些,快樂些,如愿些。
馬車停在良煊王府門口,流浠送了拜貼,南榮華茵卻一刻也等不得。險些沖進去,流浠卻是個明白事理的,一心攔著她。
華年軒里,涂欽捷正在細心照顧他的珍貴花草。勻津捧著拜貼說:“殿下,將軍府的南榮小姐剛剛遞了拜貼來,此刻正在王府門外,殿下可要相見?”
“九弟那位颯爽英姿的表姐?”
“正是九殿下的嫡親表姐?!?p> “我與他們南榮家并無甚交情,難得這位女將軍登門,那就見一見。你先去伺候茶水,我稍后就去見她。”
“是,殿下。”
王府的小廝領(lǐng)著南榮華茵到了正廳,勻津端來茶水和糕點?!盁┱埬蠘s小姐在此稍作等候,殿下一會兒就來。”
“多謝你了。”
勻津行禮退下。南榮華茵端起茶盞,淺淺喝了兩口,潤了潤口舌?,F(xiàn)下她可是十分急迫,沒有什么好心情去品王府的好茶湯。
“南榮將軍久等了?!?p> 涂欽捷換了身素凈衣衫,翩翩走來。大抵是因為他心神過于清明,所以在這動蕩不安的世道上也能這般從容不迫。
“南榮華茵見過良煊王殿下?!?p> “將軍有禮了。不知將軍到底有什么重要之事要告知本王,竟叫將軍在這個時辰還驅(qū)車來訪?”
南榮華茵深吸了口氣,說道:“殿下,原諒華茵今日的莽撞和失禮,我的話也許會冒犯殿下,但事出從急,華茵也就不拘俗禮了。殿下,我知道,皇上已經(jīng)為您和相府千金岑衎賜婚,所以今日來,是為了岑衎?!?p> “為了岑衎?”
“是,我與她,是從小就玩在一處的摯友。我福薄,幼時父母親便戰(zhàn)死沙場,是岑衎的陪伴慰籍了我最難過的日子。我很感激她,所以一直盡力護她,我見不得別人欺她,也希望她能永遠過著快樂幸福的生活,不必被家族命運所牽絆,不必為了生存變得世故多慮??傻降祝€是逃不過她的身份,她說殿下和她的親事是她自己求來的,我便更加傷心無措,我悔恨自己無用,日日頂著將軍的名銜,卻連自己親人般的朋友都保護不了。殿下,我真的很喜歡岑衎,很珍惜我們一起度過的每一天。我久經(jīng)沙場,見過許多生死,我也不知自己還能保護她到幾時,她就要嫁入王府,華茵請求殿下替我照顧她,寵她順?biāo)?,時刻護著她,也不要讓她因為皇族受到傷害?!?p> 南榮華茵在說出“請求”二字時,竟跪在涂欽捷的面前。從來一身傲骨的南榮華茵很少行此大禮,但是為了岑衎,她卻愿意豁出所有,哪怕是命。
涂欽捷也確實吃了一驚,起身去扶南榮華茵?!澳蠘s將軍這是做什么,快快請起?!?p> 涂欽捷可受不起南榮華茵的跪拜之禮。要知道,南榮家可是皇家最為信任的將臣,是天子一半的臉面,而如今,南榮華茵又是家中最有出息的嫡系宗孫,她來跪拜涂欽捷,被有心人知道傳進皇上太后耳中,這良煊王府就不得安寧了。
“殿下!”南榮華茵倔強不肯起身,“華茵自知這請求過于荒唐無禮,所以只要殿下答應(yīng)我的請求,華茵愿意忠心殿下,為殿下效力,南榮家也會與殿下站在一處,只要殿下需要,隨時可用?!?p> 涂欽捷扶不起南榮華茵,只好蹲下平視于她,“南榮將軍,岑衎有你這樣的朋友是她之所幸。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你可以為了她不管不顧,任性妄為,可是你們南榮家能允許你這般胡鬧嗎?你拿整個南榮家做注,是否太過輕率了?南榮家是開國功臣,世世代代榮享皇庭恩露,長盛不衰,這是許多名門望族都難以做到的,南榮將軍,我希望你想清楚,你這一生不是只有戰(zhàn)場和岑衎,還有南榮家所有的榮耀和前程?!?p> “還有,你心疼岑衎,我很能體會,我也是在皇宮里長大的,我所見過的是這世上最盤根錯節(jié)的,最骯臟不堪的,最駭人聽聞的利益,傷害,恐懼。其實,我根本不需要南榮家或是岑家的扶持,至于岑衎,請將軍放心,我若娶她,便是認定,一旦認定,永世不變。莫說只是寵她順?biāo)o她周全,哪怕她去碧落黃泉,我也一定相伴。”
涂欽捷用自己特有的柔和語氣把對南榮華茵的質(zhì)問,對皇宮的厭棄,對岑衎的承諾都化作沁人心脾的花香,一點一點隨風(fēng)流入南榮華茵耳中。
原本還有些激動的南榮華茵也漸漸平靜下來。其實,她多希望自己只是南榮華茵,只是岑衎摯友,而不是南榮家的嫡女?!暗钕拢A茵受教了。既然殿下今日在此許諾,還望您能一言九鼎。不過,華茵也會說話算話,為殿下辦事,不關(guān)南榮家,只是我,南榮華茵。倘若有朝一日,殿下失言,我亦會為岑衎討個公道?!?p> “好,本王今日許了此諾,定不辜負!還請將軍快快起身,我這良煊王府并不安全,將軍行事千萬謹(jǐn)慎小心著?!?p> 涂欽捷終于是勸南榮華茵起了身坐回椅子上。一盞茶,也安安穩(wěn)穩(wěn)地進了腹中。南榮華茵也并未在良煊王府久留,只喝完茶,就同涂欽捷告辭出府了。流浠瞧見南榮華茵出來,連忙上前扶她上了馬車。
“小姐,您這會臉色似乎好了些?!?p> “嗯,是好些?!?p> “不過小姐,奴婢不知道,您與這位良煊王殿下也有交情呢。小姐,這良煊王殿下是個怎樣的人???”
“良煊王,他的話,很難挑錯,他的眼睛,復(fù)雜卻明亮??傊?,他是個好人吧?!?p> “小姐,你說得我都糊涂了,您又想挑錯,又說他是好人。”
“流浠,爺爺都把你慣壞了?!?p> 南榮華茵沉重的心情緩和了許多。至少涂欽捷,讓她有了一點點信任。
勻津送走南榮華茵,回了華年軒就問涂欽捷:“殿下,這南榮將軍和相府千金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我可瞧見南榮將軍都跪下了?!?p> “什么關(guān)系,我倒也很想知道,這岑衎是哪里來得本事,竟讓威風(fēng)凜凜,戎馬少年的南榮將軍這般不顧顏面地求我一個承諾。”
涂欽捷雖然很少插手朝政,卻也并非全然不知。南榮家與岑家世代交好,京城中也是享有盛名的。只不過,南榮華茵與岑衎之間的往事怕是沒有幾個人知道。
“殿下您真是,又沒有讀圣賢書,兩耳卻實在不聞窗外事?!?p> “勻津,本王什么時候沒讀書了?”
“殿下呀就只喜歡您的花草,還有那只貓。”
“勻津,母妃昨日同我說,有個皇莊缺個管事的,本王看你就很不錯嘛,你要不去莊上待個幾年。”
柔和的威脅,最為致命。
“殿下,奴婢錯了。求殿下另尋良才打理皇莊吧?!?p> “識時務(wù)者為俊杰?!?p> 涂欽捷輕挑眉骨,嘴角噙笑,即便只是端盞飲茶,也顛倒眾生。勻津也時常感慨,覺得他家王爺生錯了性別,涂欽捷若是個女兒身,單憑容貌,就能禍國殃民了。
“殿下,還有件事,我聽府里下人說,太妃娘娘已經(jīng)在偷偷給您準(zhǔn)備聘禮和婚服了?!?p> “母妃現(xiàn)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讓我成婚,如今如愿以償,肯定不會放過這個絕好機會,就讓她操心吧,這樣你我也可清凈些。”
勻津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這場親事到底會帶來什么結(jié)果,是好是壞,都未可知。涂欽捷也是第一次期待一件事,期待大婚時一襲嫁衣,步履款款的岑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