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看得頭皮發(fā)麻,差點吐出來。
班叔帶著皮膚護甲的面罩,上面標(biāo)注的生物熱點在河邊的位置上形成密密麻麻的一片,沒有密集恐懼癥的人也快受不了了。
伊恩問班叔:“咱們換個地點還是再等一陣再上島?”
班叔皺褶眉頭,這樣的場景前所未見,他一時也吃不準。
亞瑞的聲音從通信信道中傳來:“大家跟著我走?!?p> 有人帶路,于是大家都跟了上去。
亞瑞領(lǐng)著大家來到島上最高的一處地方,這里樹木茂密,根本看不到落腳的地方。
大鳥卻在貼近樹冠的位置減速,把亞瑞穩(wěn)穩(wěn)地放到了粗壯的樹干上。
隨后,班叔也小心地減速,找到落點之后,站在了縱橫交錯的樹枝間。伊恩停穩(wěn)之后,張著手臂,示意艾爾放心大膽地關(guān)閉反重力設(shè)備。
艾爾的設(shè)備關(guān)停,隨即落入一個結(jié)實的懷抱中。
她看著四周,發(fā)現(xiàn)這里的樹木因年深日久,枝干縱橫,從樹干走到樹下都不是難事。
等他們到了地面之后艾爾問亞瑞:“有這么好的降落地點,怎么之前你不告訴我,要是早知道了,每次來島上能少走好多路呀?!?p> 亞瑞說:“島上的蛇喜歡棲息在這些樹密集的枝干間,現(xiàn)在蛇都走了,所以這里就可以用了。”
艾爾一驚,不禁想象出了群蛇在枝干間游走,或盤或纏在樹枝上的樣子,立刻身上一寒。
她蔫了一般地說:“那還是算了……”
他們一邊走,一邊觀察著四周。
地震對這里造成了不小的破壞,而且,越是靠近中央,破壞的程度就越大。有些樹木翻倒在路旁,一些瀉湖也干涸了,露出暗色粉砂。
等他們走到魂晶原石周圍時,在前面開路的班叔不禁發(fā)出一聲驚嘆:“怪怪!這里是被外星人入侵了么!”
眾人:“……”幾個外星人表示誰也沒干這事。
不過,等到大家也看到的時候,就想不出有比驚訝更貼切的反應(yīng)了。
這里的土地就像震碎了一般,以魂晶原石為中心,四周向下凹陷下去,只留一條狹窄的陡坡通向魂晶。
這讓魂晶看上去就像個王座,那條窄路則是一線通天的階梯。
“這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艾爾嘆道。
透透從她口袋里飛了出來,盡職盡責(zé)地記錄下這里的情景,同時也開始掃描土壤。
博博投影出了操作臺,開始著手分析透透的掃描數(shù)據(jù)。
他的動作很快,不一會便給出了結(jié)論:“初步判斷,這是地震造成的,不過,這個數(shù)據(jù)太怪異了?!?p> 伊恩問:“怪異?為什么?”
博博說:“我做了現(xiàn)場的數(shù)學(xué)模型,跑了幾個簡單的模擬,還原地震時的樣子。我沒見過什么地震能震得如此精細,感覺就像有人在沙盒里造場景一樣。而且,地震之后附近的土質(zhì)卻很結(jié)實?!?p> 他抬起頭來,用手指了指周圍:“不用擔(dān)心,可以隨意走動,不會造成塌方?!?p> 伊恩聽罷,不禁抬頭向亞瑞看去。亞瑞半天沒動,忘我地望著魂晶。
班叔和伊恩去飛船殘骸那里看了看,之前飛船本來就半埋在植物和落石中,經(jīng)過這次地震,它徹底地被卷入了地層之下。
艾爾看著凌亂的地面,感慨地想,百年間的愛恨情仇最終都泯滅于時間,如果不是有他們這些外來見證者,恐怕這里的故事便無人知曉了。
她注意到,亞瑞上島之后就變得很沉默,于是關(guān)切地問:“亞瑞你還好嗎?你是對島上的磁場有反應(yīng)嗎?”
艾爾用全息投影投放出了附近的磁場,和一開始的確實有改變。
亞瑞的眼神中充滿了滄桑,弄得艾爾一怔,但旋即他就恢復(fù)了往日的平和,低聲說:“別擔(dān)心,我沒事的。”
后來,納米洛擔(dān)心出事,就和莫桑一起來了。他們匯合的時候,博博正在跟魂晶拍紀念照和紀念視頻。
透透對他說:“我的視頻不是更詳盡嗎,都給你不好嗎?”
博博說:“這一路的內(nèi)容你都記錄了,回去之后確實可以整理一下,咱們經(jīng)歷的這些事,都可以拍成故事片了。”
亞瑞聽到之后,笑著問博博:“如果拍出來,你要給它起個名字嗎?”
“可以叫《博博大冒險》、《博博星際漫游》、《博博奇遇記》、《偵探博博解密手冊》、《博博與星際怪談》……!”他一連串報了好幾個名字。
大家對這些名字敬謝不敏。
亞瑞則笑呵呵地說:“你愿意把這些故事分享給別人嗎?”
博博理所當(dāng)然地說:“這有什么不能分享的,都是實際經(jīng)歷的事,而且,你看咱們這一趟,去了海盜船,認識了魂晶獵人,還阻止了一個大陰謀,現(xiàn)在在這里還見識到了別人想都不敢想的景象,這些多有意思呀!”
“好的,我也期待看到你的故事片?!眮喨鹫f。
大家覺得,亞瑞真是會哄孩子呀。
他們回去之后特意把島上的情況和兩個部落的人說了一下,艾爾他們帶著透透來到了猛獸部落,用全息投影把這里的景象分享給了大家。
大家看得津津有味,就像在看露天電影一樣。
這場災(zāi)難來的突然,不過,所幸沒造成什么損傷,大家便沒再把注意力放在這件事上,又埋頭去準備后天的宴席了。
三天轉(zhuǎn)瞬即過,終于,到了舉辦宴會的日子!
艾爾拿出了存放在小蜂鳥上的派對便攜幻彩球,她把音樂關(guān)閉,燈光的顏色也只設(shè)定成了乳白色。小球被點亮之后發(fā)出明亮光線,漂浮到了空中,一盞盞圓圓的光點,像散落的珍珠。
他們在河邊點起幾叢篝火,火上駕著香氣四溢的烤肉,肉上的油脂不斷地融化滴進火里,激出一個又一個火星。兩個部落的人把成堆的瓜果放在幾個筐子里,旁邊還放著剛烤好的餅和烘培的谷物。
傍晚時分,貝圖阿領(lǐng)著猛獸部落的人到了。因著這些天的接觸,兩個部落的人再見面時已經(jīng)沒有了最初的尷尬,大家看上去都更輕松了。
和艾爾參加過的星際會議不同,恩貢和貝圖阿沒有過多客套和寒暄,都把大實話說在明面上,弄得艾爾一時沒太適應(yīng)。
他們直面了曾經(jīng)的痛苦和巨大的損失,雙方都講述了逝去家人的悲傷,說著說著,兩邊的人都流下淚來。
艾爾的國家文化很保守,男子也不輕易表露情感,更不用說當(dāng)眾流淚。但是,這兩個部落的人卻沒有這樣的成規(guī),他們真實地袒露自己,開心時會笑,傷心時會哭,在天地間活出了一個鮮活的形象。
這時,納米洛的父親做出了一個驚人的舉動,他張開雙臂,抱住了淚流滿面的貝圖阿,貝圖阿開始的時候一愣,不過也立刻緊緊地回抱住了他。
納米洛伸手搭上了父親的肩旁,逐漸地,在場的所有人都搭上了彼此的肩膀。他們就像做了一個人工棚子一樣,用彼此的手臂作為枝干,撐起了同一片天空。
他們仿佛發(fā)泄一樣,用痛哭把沉積在心中的怨恨、仇怨、被欺騙的憤怒傾瀉凈盡。
亞瑞看著這個情景,輕輕地吐出一口氣,欣慰地看著眾人。
哭聲漸止,大家的情緒都好了很多。
納米洛的父親說:“我的兄弟們,我們愿意成為你們在天空翱翔的翅膀?!?p> 貝圖阿說:“我們愿做你們在地上的利爪,不是伸向兄弟,而是保護我們兩族人的生命!”
不知道誰最先喊出一聲“好”,兩邊的人都開懷地笑了起來,拉著彼此入席落座。
博博扔下手里吃了一半的果子,迫不及待地朝炙烤在架子上的肉伸出了手。
班叔說:“你看著點,別燙……”
“??!好燙!”博博大喊。
班叔:“……”
最后博博乖乖地坐在火旁,等著人拿刀切好之后把肉分給他。
納米洛和莫桑終于能正大光明地坐到一起了。納米洛抬手把她散落在額前的一縷發(fā)絲別到耳后,火光映著她的臉,把她襯得溫婉又美麗。
伊恩坐到艾爾身邊,又給她拿來了酸甜的果汁。
艾爾對伊恩說:“你看他們,多好呀?!?p> 伊恩看著他們二人,嘴角揚起,欣慰地說:“是呀?!?p> 艾爾說:“我覺得這趟旅程真的很值。”
伊恩笑著問說:“是嗎?為什么?”
艾爾說:“還記得西木提哈克族的預(yù)言嗎?”
“當(dāng)然,宇宙將會迎來終結(jié),只有進入阿哈瓦之門才能得到拯救?!彼戳艘谎墼谶h處的亞瑞,接著說:“鑰匙就是唯一能打開門的關(guān)鍵。在那里,魂晶的秘密終會被揭曉?!?p> 艾爾說:“我一開始是為了魂晶的秘密才答應(yīng)下女王護送亞瑞的?!?p> 伊恩不置可否,他知道。
艾爾自顧自地說下去:“其實,我一直都覺得自己很無力。在國內(nèi),有我皇兄,他不可能讓我有出頭的一天。而且,下面幾個祭司長都各有謀劃,根本不會聽我從靈境得到的任何建議?!?p> “我一開始覺得,如果我能把魂晶更深處的秘密帶回去,我就能增加自己的影響力,從祭司院開始,讓他們更好地去執(zhí)行靈境的帶領(lǐng)。這樣,歐珀族就能早日自由。但是我忽然發(fā)現(xiàn),我把這件事情想得簡單了。”
艾爾盯著篝火,伊恩看著艾爾的側(cè)臉,并沒有出言打擾。她難得說這樣的話,一定是在心里悶得久了。
誰都需要有釋放的空間,伊恩非常愿意給她一個可以放心傾訴的環(huán)境。
艾爾嘆了一口氣,繼續(xù)說:“化解仇恨或者改變民俗,如果沒有特殊事件,就像這兩個部落遇到的,要改變?nèi)藗兊挠^念,需要漫長的時間,甚至不是一代人能夠完成的?!?p> “而且……”艾爾有些說不下去的樣子,她抿了抿唇,像是在糾結(jié)著什么。
伊恩想跟她說,可以不用如此勉強自己。
這時艾爾卻說出了一直埋藏在心里的話:“伊恩……我可能,斗不過我皇兄……”
她轉(zhuǎn)頭看向伊恩,表情有些絕望。
她深吸一口氣,小聲地說:“你……可以原諒我嗎……”
這句話輕得仿佛輕得能被夜晚的微風(fēng)吹走,但伊恩的心卻像被重重地打了一拳,抽痛了起來。
他很心疼,心疼艾爾。他趕忙道:“殿下,你怎么會這么想!”
艾爾苦笑了一下,眉間陰云依舊。她轉(zhuǎn)過頭去,垂下眼簾,盯著眼前的一小塊土地。
伊恩有些著急,他的眉頭皺在一起,脫口而出:“你從來沒有對不起過任何人!”
他還想再說些什么,但是,納米洛的父親和猛獸部落的帶領(lǐng)人向他們走過來,要朝他們敬酒。
艾爾和伊恩趕忙起身,跟大家至禮。
酒是用鮮果釀成的,甜膩的果香混著酒精的香醇,讓人聞之欲醉。酒的度數(shù)不高,入喉之后伊恩卻覺得從心臟到胃里都火辣辣地疼,那里像是有一團不滅的火在灼燒著自己。
隨后,班叔、博博、納米洛、莫桑和亞瑞也來了。
艾爾看到大家都在,也沒有繼續(xù)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很快地調(diào)節(jié)了過來。
納米洛和莫桑一起給大家敬酒,莫桑走到艾爾面前,率先擁抱了她,艾爾也笑著抱了回去。
莫桑在她耳邊連連說著:“謝謝,謝謝……”艾爾把她抱得更緊了。
他們之間已不必多言,共同經(jīng)歷過生死患難,有些話即使不用說,彼此也都明白。
亞瑞說:“咱們也來干一杯吧?!?p> 說著,他從一個大碗里把酒分別倒給每一個人,然后,他舉著碗說:“咱們可能因為不同的原因而相識,從今以后,愿我們血濃于水,無論何時都能做彼此的支持與幫助,相親相愛?!?p> 博博爽朗地大喊一聲:“好!相親相愛!”
大家也都笑了起來,把杯子和碗碰在一起,因為力量大太,暗紅的酒水閃著亮光涌動而出,水珠潑濺,每個人手里的酒都混在了一起,仿佛成了一杯。
身邊的人奏起了音樂,大家開始跳舞。
艾爾曾經(jīng)領(lǐng)教過飛鳥部落的狂舞之夜,深知他們對舞蹈的熱愛。果不其然,立刻有人來拉艾爾的手,所有人圍著篝火跳了起來!
博博把懸浮在空中的小燈球燈光的顏色改了,立刻,色彩斑斕的光線激射而出,配合著眾人富有韻律的動作,讓現(xiàn)場氣氛更加熱烈。
大家嘴里喊著、笑著,仿佛他們是世間最快樂的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