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有你在的地方！”
“為何？”
“因為我很喜歡你呀！”
…………
她沒聽到身后，國師微笑道：我也很喜歡，這里......
………
國王召集萬仙朝會，千羽山一眾修士都趕來王城，很多熟悉面孔圍繞，仿佛又回到語靈觀修行的日子，同師兄們鬧騰著很是歡樂。
朝會已經(jīng)一月有余，城中修士散仙眾多，千芫總想著能夠在哪里撞見齊風元君的概率最高，算來算去，還是覺得，如齊風那日般不清醒離開的，說不定最后根本不會來王城的概率最高......
王宮忙于中元節(jié)大祀，千羽真人作為國師，每日得忙碌奔波于王宮到圣殿到國師府的三點一線中，而更過分的是，他每日丟給千芫一堆賬本讓她核算，還強制禁止乙秦等眾熟人探望，名曰“不可擾其心神”。
那一大堆賬本無非就是國師府的日常進出賬目，千芫看得是老眼昏花頭昏腦漲，恨不得鉆到那些賬本里面去變成其中一個數(shù)字，要說從前她在神界時也是算術上頗有小成的，十歲就開始幫助父神計算神庭功德，神格碑上來來去去的神仙，從來沒有出錯過，曾自詡“神算子”。
萬萬沒想到啊，沒想到到這兒了，一個凡間的流水賬而已，她這神算子也會頻頻出錯，一個小小的失誤，幾個時辰的努力全白費。
三天下來，千芫感覺身體被掏空——
“看來，你的修行方向找到了！”
國師早出晚歸，但踏夜色歸來也能有幸見著神女這四腳朝天、半死不活的吊兒郎當模樣，著實三生有幸。
“怎么？這就自暴自棄了？”
推了幾次沒反應，國師難得關心幾句“累了早點休息”，結果一看人家抱著那支筆在一旁早就進入了夢鄉(xiāng)......
“起來！！”
“來了！馬上算好！”
條件反射，千芫立刻彈起來，臉上的本子沒來得及抓住，于是——
“這是什么？”
散落一地的紙張，畫滿了烏龜、蛇、鳥、獸，還有幾張......人像？？
“這是......”
國師動作更快一些，準確無誤在她上手搶之前抓住了這三張不一樣的畫。
萬幸，國師這就忘記了賬本一團糟的事。
“這張是將心？”
國師指著一張人像，千芫仔細一看，自己胡亂涂的也忘了到底畫了些什么，不過這一張看上去，還真是將心，想來那會兒自己正在想著紅夢澤的事吧。
于是，千芫點頭，沒想到國師的臉色瞬間黑了幾分。
“這張，這是誰......？”
國師又指著另一張，畫中人俊秀非凡，千芫低聲喏喏道：“不是是司音咯！”
“司音……？？”
怕國師不明白，千芫貼心解釋了一番：“就是你們所知道的那個司音大圣啦！司音原本是個極為俊俏的神君，凡人自以為能歌善舞又心善貌美的一定是女神，所以他真身與凡間神龕上的樣子有些不一樣！”
......
國師的臉色陰沉得可怕，千芫自覺退到門邊，計劃著隨時能逃跑。
沒想到國師翻著下一張畫時神色先是一愣，之后很快就由陰轉晴，也不再繼續(xù)追問，也不再追究她弄亂賬本的過錯......
為了表示認錯的誠意，千芫搶過他手上最后一張畫像，講解道：“這一張是千羽真人，也就是你啦！像不像？嗯……眉眼要更冷酷幾分才更想，這畫的雖俊卻太過溫和，不足觀主三分神態(tài)，你說是……吧……”
千芫反應過來趕緊恭恭敬敬把畫重新遞給國師，繼續(xù)低頭真誠認錯。
“冷酷？連繪畫也心不在焉？……”
“沒有沒有，觀主我畫的時候在想，你的元神到底是被拘禁在何處，和鬼王到底有沒有關系！你醒了這么多天也一直沒跟我說，司音也不在，我不知道你元神到底有沒有傷到。”
“你近日心不在焉都是在想此事？”
“嗯，我很在意鬼王的事，雖然齊風元君和司音都在追查鬼王羅剎，但我隱約覺得，你和此事也有關系，我怕萬一還有其他鬼王出世，對你不利怎么辦？！”
國師坐下，看著千芫露出微笑，他的笑總能讓千芫想太多，這一臉無邪的笑意千芫有些承受不住。
怎么會突然心里有點凄涼的感覺，好像關愛孤寡老人后得到一個充滿感激的微笑一般，五味雜陳，真不不是滋味啊。
國師果然是個可憐的孤寡老人家??！
“坐下，”國師指著對面，千芫乖乖坐了過去。
“那些時日，我也并不知道被困在何處?！?p> 國師如是說，千芫聞言豎起耳朵。
“似乎是一片漆黑幽深的水邊，確實有一個很強的人一直在嘗試分離我的元神，他好像不止拘禁我一個元神，還有很多人的嚎哭聲，有時候那些聲音嚎叫起來隱隱約約能聽到被什么東西吃掉了……雖是一片漆黑，但著實像傳說中的地獄......”
千芫有點后悔，一直追問的結果是揭開人家的傷疤，也許他一直不愿意主動說起是因為那根本不是好的記憶，他想要忘掉的。
“會害怕嗎？......”
“……”
國師沉默很久才點頭“嗯”了一聲。
千芫突然覺得，國師并沒有那么老，他也會害怕、會逃避，他也是個會難過會躲避的人，只是他要承擔的更多，這些情緒他不能表露……
“我記得我即將沉睡消失的時候，有一道光照到我眼前，那道光讓我眼睛能夠在黑暗中看得見一條路，有一個阻止微光的人，他確實就是冥將鬼王之一，鬼王夜叉。
……我燃燒了元神的力量，那光燃成了真火，夜叉懼怕神火，我很快逃出了那里，那道光不滅，照亮一條路，指引我回來的.....”
“燃燒元神的力量？那一定很痛苦吧……你能回來一定用盡全力，不愧是千羽真人！”
千芫真心贊嘆，國師露出吃吃微笑：
“為我引路的神光，是你吧？”
“??？！這、那個......你在說什么？我……”
千芫被他盯著有些不好意思，又不想說起梵光的事，卻又偏偏不愛撒謊，一時間有點措手不及。
“我知道，那是你的神光，只有你的神光才會燃成讓鬼王懼怕的真火……千芫，謝謝你！”
這突如其來的感謝讓千芫又承受不住了，她搖頭，豪爽一拍對面人胸膛，“我們關系客氣什么！”
國師猝不及防被她一拍盯著自己胸口愣了半天，直到千芫反應過來自己的動作有多唐突，趕緊收回手，干咳兩聲，一時間氣氛尷尬。
還好千芫聰明，轉移話題——
“那個，司音說，你身上有兩道劫灰痕，我能問嗎？”
“我的飛升……你一點不記得嗎？”
“??？？？？跟我有關？？？”
國師神色黯淡下去。
“昨日逝水，不提也罷！”
之后就別過頭不再理會她，兩個人就這樣沉默了很久。
原本是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也是很尷尬，但自從上回被國師懟過之后就不敢再提這茬，千芫為了緩解尷尬，倒了一杯水，打算喝的時候聞著味道不對，突然想起來——
茶壺里早就被自己換成了果酒！！
腦海迅速回想了三遍，方才國師進來到現(xiàn)在，他總共生氣了三回，每次都是摸了兩次茶壺，但都沒有倒水，估計是還不渴......
好險好險！
國師一向潔身自好，滴酒不沾的，萬一被他發(fā)現(xiàn)茶壺里面都換成了酒，自己白日里喝了一天的酒，所以他肯定會知道她是喝多了才沒有精力算賬.......
“啊我去倒點......”
“那你這兩個月到底在做什么？！”
千芫沒逃開，抱著茶壺老實坐了回去，悻悻地毫無波瀾地重復了一遍自己的經(jīng)歷——
“冰海有一處海眼連通著紅夢澤湖心，當日我落水后被卷到那里，是將心救了我，但他把我的記憶抽走了。
之后數(shù)十天渾渾噩噩我也不知自己是誰人，在做什么。
后來紅夢澤附近的王家村被鬼王羅剎屠滅，我們遇上齊風元君和假扮成齊風元君的鬼王羅剎……”
千芫將過去一一講述后，國師總結：
“所以按照你所說，是后來湖心海眼引起旋渦，將心為了救人，沉入旋渦中了......他沉水之前，把你的記憶還給了你......那將心他一個小妖，為何要取你的記憶？”
千芫有些難過，搖頭道：
“這我也不知道……將心的真身是上古三大妖之一的混沌分出的一團混沌之氣化成的。而混沌的真身被父神鎮(zhèn)壓在某處，司音總認為，他結識我們，隱匿在人間，是另有所圖……可在紅夢澤那幾年，小將護佑周邊居民，根本不是為了假裝給誰看吧，他陪我我們一路去神火山取火種，哪一點像出于私心......”
“混沌？？我好像，聽鬼王夜叉提到過......但我也記不真切，似乎，夜叉說到，要去混沌那邊取什么東西，然后送往人間......”
千芫突然靈機一動，“送往人間？難道是鬼胎？”
“鬼胎又是什么？”
“王家村被屠滅殆盡我一直懷疑，鬼王肯定是為了掩蓋什么痕跡。當時將心說過，王家村最初就是一些孕婦懷了鬼胎，后來鬼胎成熟，孕婦氣血也被吃掉了，那些鬼胎最后到底如何我也無從得知......”
國師起身，扶額沉思片刻，搖頭作罷：“待大祀和大慶之后，我們再走一趟紅夢澤便是！”
千芫點頭贊成。
一看國師近日臉色又難免擔心，據(jù)她所知，國師之前還中了毒，之后元神大傷，現(xiàn)在還每日勞碌，等這些結束了，他最需要的是閉關療傷吧。
“慶功大典也就算了，這王家祭祀也要你來操勞，怎么撐得住呢？”
“你這么關心我，就好好把今年府中的賬目算清楚！”
千芫掌嘴，責備自己話多。
國師看著她這番模樣瞬間就沒了氣，取了一個杯子，從她手上扯過茶壺倒了一杯，一飲而盡——
千芫反應過來，呆若木雞盯著國師緩緩放下的茶杯.......
“味道……怎么樣？”
國師眼睛也沒抬一下，神色安然，動作如常，放下杯子的瞬間，腦袋也一起磕了下來——
一杯，就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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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一夜，千芫就真正從心里頭贊成國師不沾酒的決定有多么的明智——
從來沒見過一個大男人一杯就醉，醉了還要耍酒瘋——
這位三朝元老的國師大人，醉酒之后，他變成了小孩子?。?！
雖然是一個聽話的好孩子，但這個孩子也太奇葩了——
你見過一邊喊你姐姐一邊要給你瘋狂講學的孩子嗎？
沒見過？他就是！
一邊喊著千芫姐姐，一邊熟練地取出幾千字的道經(jīng)給她逐字逐句講解。
你見過一邊喊你娘親一邊拉著給你介紹對象的孩子嗎？
何其有幸，今日見識到了！
他堂堂國師大人化身小媒婆拉著千芫要給她說媒，最后還說給了他自己......
折騰了半宿，終于在千芫的一句：亥時休。
他喪心病狂的作息規(guī)律發(fā)揮了重要功效，小國師寶寶終于和衣躺下，瞬間就進入了夢鄉(xiāng)。
這一夜，千芫畢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