溟丘島的門童可不好做,千芫原以為,門童都是未冠門生,雖不及門生優(yōu)待,至少也該有個學(xué)習(xí)修行之處。至少在語靈觀是這樣的。
沒想到,這溟丘島,門童指的就是純粹的守門童子簡稱?。。?!
每天醒來就是守入島陣,哪怕一條魚跳進(jìn)來,也得抓回去.....
守的時間久了,千芫才知道,這入島陣根本不需要守,自她做門童轉(zhuǎn)眼七年,這入島陣都沒動過一絲,恐怕她和司幽是這近百年來唯一入島的來客了。
在島上待久了,也就慢慢知道了這溟丘為何貧瘠成這樣,首先還得從這片海說起——
海,曰玄冥。傳說是上古神帝玄冥大帝飛升之地。
上神飛升,原是該福澤一方,這里理應(yīng)富饒非常鳥語花香才對,聽說幾千年前這里原是萬里沙漠,玄冥大帝飛升引水澤潤沙海倒是可以理解,但后為何又變成這般兇險冰冷的冰海了呢?
歸澤上仙說是因?yàn)檫@海之下有多方海眼,其中有一海眼通忘川暗流,忘川之下是九幽冥界,冥王借此直達(dá)人間,更有小鬼時常出入為禍。
是以,雖海中富饒,海產(chǎn)與鬼族同存,人們自然敬而遠(yuǎn)之。
到這海里謀生的漁民越來越少,于是就時常有小鬼們不甘寂寞,不滿足于海中咸魚海獸,偷偷爬上陸地害人。
而歸澤上仙擇這一處溟丘島居便是接到太多凡人祈愿,他才下凡,以修行的特色陣法一術(shù)施威,網(wǎng)羅以溟丘島為界限,靠近寒元大陸的數(shù)千里海域,稱之為封靈陣。
為了防止傷及誤入的無辜凡人,陣網(wǎng)在海面之下千尺,如此,也可以不影響潛水海產(chǎn),不影響東荒沼地居民的生活。
這么看來,這歸澤上仙是相當(dāng)悲憫世間的好神仙??!
但......
在千芫看來,他的慈悲真是如同這玄冥海外的冥界啊——有是有,絕對找不到!
見過在哪兒做門童,不能和門徒一道修行還整天為一日三餐發(fā)愁的呀?
說是門童,結(jié)果連一日三餐飯都不管,這就不說了,千芫好不容易先用海草抓了幾只海蝦之后又用海蝦釣了幾條海魚,結(jié)果就因?yàn)檫@樣,他還把整個溟丘島上下二十多人的伙食食材都交給了千芫,這種神仙,真是......
“千芫,你在咒師父?”
每日司幽負(fù)責(zé)催時。
千芫笑臉相迎:“哪兒??!島主是最好的神仙,若要問我心中誰最慈悲,誰最威武,誰最可愛,那都是歸澤上仙??!我哪兒敢咒他呀!”
這個司幽,幾年下來,別的本事沒見著,這偷窺人心的法子是越發(fā)爐火純青了!
司幽:“近日食材過于溫燥,今天多備海菜吧!”
千芫正抱著兩只比她手臂長的大蝦興高采烈地上岸,雖然知道他們連續(xù)吃了七天大蝦可能膩了,但她也沒辦法啊,這些天潛得越遠(yuǎn),但水下除了這些殼比甲硬的大蝦,連貝都見得少了許多。
原本這處水下的魚蝦在年初已經(jīng)被她薅得差不多,這幾天卻不知怎的一日竟比一日豐收,以至于這周圍水下的海草都有些撐不住的趨勢。
千芫有想過是否遠(yuǎn)方海底發(fā)生了什么,才將這些生命力頑強(qiáng)的大蝦趕至此處。有好機(jī)會旁敲側(cè)擊問過,但歸澤上仙對自己的封靈陣十分自信,千芫也就不好再說什么。
這個歸澤上仙同子丘老君真的是除了長得像再沒有一點(diǎn)點(diǎn)相像的地方了,子丘老君在神庭那是出名的隨和,任何事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哪怕是得罪他的事也大多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每日有大半日都是睡醒惺忪昏昏沉沉,想來肯定是因?yàn)樗谌碎g分身太多,實(shí)在是沒有精力去管神庭中的小事。
而這處的分身,這個歸澤上仙,那可真是......吹毛求疵、錙銖必較、數(shù)米量柴、一毛不拔??!作為一個神仙,能小器到這個程度,那也是相當(dāng)不容易啊~
不過,不管怎么樣,至少她在這個比鬼還窮得地方過得也還不錯,一晃七年,司幽也成了語靈道人,想想自己死活要來著溟丘島,原也是為了祈求老君去除司幽身上的鬼氣,如今,司幽能安心修道,不再涉及冥術(shù),有朝一日能飛升時,他的陰煞命格自然不攻自破,也不必去欠著他人難還的人情。
“傻笑什么?采不到海菜?”
司幽提醒,千芫回過神,指著一塊巨大的巖石,點(diǎn)頭。
“連那塊巖石下常年壓著的海草都不見了,我可沒辦法!要不,請語靈道長施個仙法找找素菜?”
司幽點(diǎn)頭,“也行!不過我若采到,是幫你,你如何答謝?”
千芫:······
沒想到啊沒想到,別的本事學(xué)了多少是沒看出來,這斤斤計較的本事學(xué)得是真快......
千芫抓起兩只青色的大蝦鉗擺弄著蝦鉗道:“小女子無以為報,愿為公子跳支舞,公子莫嫌女丑哦!”
司幽:“可?!?p> 之后合掌結(jié)印,掌心出現(xiàn)一個小小的蜘蛛網(wǎng),瀟灑地一揮手,丟到那海面,蛛網(wǎng)落水逐漸變大,不多久,蛛網(wǎng)就沉入水下......
“多年不見你出手,怎么卻越來越小家子氣了,這歸澤上仙一個陣網(wǎng)網(wǎng)一片海,你這個小網(wǎng),大約只能網(wǎng)來兩只蝦?!?p> 果然,沒多久,收網(wǎng),還真的只有兩只蝦......
千芫:“我就說這水下還不如這光禿禿的溟丘島吧,寸草不生啊,你偏不信,我水性那么好,親眼所見的還能有假?”
司幽不屑一顧:“也不算寸草不生,至少,還有兩寸?!?p> “????”
只見司幽緩緩從一只大蝦的鉗子里面拽下一跟黑綠色的水草。
......
司幽:“跳吧!”
千芫:.“.....總該有點(diǎn)伴樂吧?”
司幽:“那這就是另一個要求了,幫你找了伴樂,可不是一支舞的回報了。”
......
千芫:“啊~嘁~~”
海面突然刮起大風(fēng),從水中起來還沒來得及換衣裳,冷面一吹,千芫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低頭摸摸鼻子,安慰自己“皮糙肉厚肯定抗凍”,抬頭時就有一件衣裳劈頭丟來——
“快去找衣服,我去探查!”
等千芫把這件衣服整理明白,司幽已經(jīng)御劍飛走,之間遙遠(yuǎn)海面上空如海鳥一般的黑影。
千芫方才被那一個噴嚏影響,沒注意看到海上到底是什么動靜,但能讓司幽如此緊張迫不及待先斬后奏而行的,想來只有一個可能——
冥澤國遺民。
果不其然,千芫同歸澤上仙報告之后,上仙就一通分配給二十個弟子艱巨任務(wù)——東荒泥沼尋找冥澤遺民。
千芫不解:“上仙何以確定一定是冥澤遺民搞得鬼?”
歸澤上仙一臉疲憊道:“除了鬼族,能散播鬼氣的人,只有他們了!”
“鬼氣?”
千芫心一沉,又是鬼氣,三百年前,三百年后,這冥界前前后后,到底是什么目的?
歸澤上仙:“你無半點(diǎn)法力,就不要趟這渾水吧,鬼族騷動,這溟丘島并不安全,你,即日就回內(nèi)陸去吧!”
千芫并沒有理會歸澤上仙的話,而是繼續(xù)追問:“島上的封靈陣不是會網(wǎng)住所有鬼族嗎?這海上即便有鬼氣那些真正的鬼族也無法出來,難道鬼氣會影響到封靈陣?”
歸澤上仙搖頭道:“冥澤遺民出動,刻意在海上聚集鬼氣,無非是為吸引鬼王。”
千芫““冥將鬼王?據(jù)我所知,四位鬼王都深居各自冥司中,而四座冥司,都深藏九幽之下,整個九幽都是鬼氣,豈會因?yàn)檫@海上一點(diǎn)點(diǎn)淡薄鬼氣而出動鬼王?”
歸澤上仙嘆息道:“有一位冥將三眼六臂,這第三眼,便是可窺人心邪念的修羅之眼,人間有鬼氣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這鬼氣因邪念而起!”
因邪念而起......
千芫想起冥王與四位鬼王都是窮奇元神所化,窮奇元神盡是邪惡,那修羅之眼,恐怕就是窮奇元神力量之一的代表。
歷經(jīng)數(shù)千年,冥王藏匿九幽,韜光養(yǎng)晦,目的自然不是為了重現(xiàn)人間,恐怕最終,還是為報神庭眾神殺身之仇。
眾神滅,世人無佑......
千芫:“敢問上仙,若是萬一......我是說萬一,您這封靈陣破了,可有他法封住這通冥海眼?
歸澤上仙:“若是引來冥將鬼王,再要封住鬼族,除非有上神之能,移山斷流,玄冰封海......”
移山,封海?!
千芫心中思索,口中輕輕念著:
“玄冥海,冰海,東荒,千羽山......難道......”
千芫突然心中緊張害怕恐懼不已。
若是移來的千羽山填的就是東荒,那百丈玄冰封的就是玄冥海......
她從前,到底做了什么??。?p> 若果真如此,若是如此......
是她解封了玄冥海,這才引來的鬼王......
千芫跌坐在地,無助顫抖,只拼命搖頭,想要否定這一切猜想......
“司幽......語靈......國師......千羽......”
她想到讓自己更加害怕的事——
此時,同自己一道在溟丘島的司幽,就是三百年后的千羽真人?。。?p> 若當(dāng)真走到冰封玄冥、移山填荒的地步,他是溟丘門生,豈會不知?
豈會不知,解封,冰?;_,玄冥重歸,會如何?
他是司幽......
冥澤國的大巫司幽......
這世間,從來沒有一個名叫司幽的人......
是她自以為......
眼前天旋地轉(zhuǎn),眩暈之后一片黑暗。
這一病,睡了三天三夜。
除了那次失憶,千芫從來沒有這么真真切切感受過凡人生病的感覺——
即便之前多次皮肉受傷,多次力竭被困,也沒有這么難受過......
頭暈,卻腦中不斷有亦真亦幻的畫面旋轉(zhuǎn),想要看得真切,卻睜不開眼......
掙扎,便胸悶,悶到連呼吸一口氣都要用盡全力.....
原來凡人,真的很脆弱......
僅僅是活著,就得用盡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