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城中喧嘩的街上,人群密涌,節(jié)日氣氛濃郁。
街上四處擺著花籃,各式各樣皆有,隨著商販的叫賣聲,幾乎每個攤子都圍有幾個挑選花籃的客人,這些客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轉觀城中各條街上,再望各家各院,也能看到,這每家每戶的門上,都吊著一個花籃。
這節(jié)日奇特的習俗,引得那些外來的游商、文人,紛紛駐足,亦隨著當?shù)厝艘黄穑孀约嘿徶昧藗€花籃,不過,比起當?shù)厝耍@些外來的男人,在買花籃的過程中,顯得有些尷尬。
畢竟對他們而言,這提藍采花之事,應是女子所為。
“說起洛花節(jié),就得提起一個人,前朝孟國奇女,翎琰……”
除了賣花籃的商販外,這街上還有許多突然冒出來的說書先生,這些說書先生,隨地搭著一個棚子,擺了幾張椅子,手中有模有樣的拿著把扇子,來來回回,就說著一個故事,一個城中人人皆知的故事。
不過雖是城中人人皆知,可那些外來的游客,還是很愿意花上一、二個圓板兒,買個位置聽聽這洛花節(jié)的來歷。
街上的,是一、二枚銅錢能聽,可卻是坐著小板凳,在人潮溪涌的街道上聽。
對于那些有身份的富商而言,這街上的椅子,可坐得不是那么舒服,所以比起街邊,他們更愿意去這洛城里,最出名,最貴的聽書地,門迎街上的聽書堂聽書。
要說這聽書堂,也是奇特,整個滄州,東南西北,共有十二間店,每一間店外面掛著的,是聽書堂的招牌,里面掛著的,卻是月份,只有到了對應月份,這聽書堂二樓的門,才會打開。
洛城的這間,是七月,如今,正是初秋七月。
聽書堂的二樓,在那間近兩百平的屋中,已是坐滿了客人。
“上一回說到,枯木道人,見那蒼山東瀾脈上空,閃爍著紅光,知曉那紅光下,定是有奇寶現(xiàn)世?!?p> 街上說書的,都是說洛花節(jié)的來歷或是有關的故事,可這聽書堂說書先生,古懷音所說的,卻是滄瀾山祖師爺枯木道人的故事。
不過,故事的內(nèi)容對于那些堂下的大部分客人而言,并不重要……
他們來這,只是為了雅致與身份,還有家中的妻妾,故事,不過是順道來聽聽罷了,即便這古懷音講得再動聽,心思不在此,那也是聽不下去的,也就說到有趣的地方,能引得他們哄堂一笑。
“笑將軍來啦!笑將軍到伏龍山啦!”
突然,窗外喧嘩聲中,傳來一個孩童高呼聲;
一時間,那些本愿意安靜坐著聽書品茶的客人,不由放下手中茶杯,私語起來,說著說著,那聲音卻是越來越大,最后甚至蓋過臺上古懷音的聲音。
“告示上不是說,過下個月才到嗎,怎今日就來了,這才過了不到半個月啊。”
“是啊,早知道今日到,我就該早早去城門外等候啊,現(xiàn)在去,估計連東門街都進不去啊?!?p> “唉,東門街去不了,我們可以去西門等啊,你想,笑家軍數(shù)萬兵馬,城中無處安放,定然是繞去西門校場安置。”
“對啊,李掌柜說得有理。”
“依我看,如今不如我們幾個商戶一同前去,到時候以洛城商會的名義拜訪洛城主,諸位看如何?”
“我看行?!?p> “那我們現(xiàn)在趕緊去準備準備,待會盡早趕到西門街那邊候著?!?p> “好,告辭?!?p> “告辭?!?p> 諸位掌柜相互辭別之后,便匆匆起身離去,即便是那些喜歡聽書的妻妾,見老爺走了,自然也跟著走了。
看著剛才還座無虛席的聽書堂,一下子只剩下雜亂的桌椅,滿桌遍地的瓜果殼??;
古懷音無奈一笑,這一笑過后,待人去樓空,準備下臺之際,卻突聞窗外有些動靜,那動靜中似乎夾帶了一聲可惜的嘆聲,他隨即看向那扇發(fā)出動靜的窗戶,笑道:“窗外的朋友,進來吧?!?p> “……”
見那人不作應答,古懷音接著笑道:“你若不進來,那我這故事,對著這空堂,又該說給誰聽?”
“……”聽到古懷音這番話,那扇未關上的窗戶,探出一個小腦袋,一眼看去,竟是一名約十歲左右的女娃,從女娃頭上略顯臟亂的頭發(fā),還有布著灰土的臉蛋,可以看得出,這個爬上二樓,偷偷聽戲的女娃,并非出自富貴人家。
見古懷音笑望著自己,女娃如同受驚的小貓咪,側著頭,不敢與其對視,怯聲說道:“我沒錢……”
“錢?”女娃的話,讓古懷音微微一愣,面上不自覺掛著自嘲的微笑,輕搖了下腦袋;
如今,他古懷音聽書堂的門,需三兩紋銀才得入,尋常人家根本付不起這個錢,可那些愿意付錢進來的,又有幾人是真心想要聽他古懷音說戲的?
女娃這沒錢二字,在古懷音耳中,對比著滿堂狼藉,有些燒耳。
搖頭苦笑,輕嘆過后,古懷音放低身段,不再帶著那股傲氣,顯得謙和許多,邊走至窗前,邊言道:“千金易得,知音難求”
說話間,伸手將女娃請扶進聽書堂。
“……”第一次進聽書堂的女娃,滿目好奇,打量著四周,神色間,有些不知所措,想逃,卻又想著聽故事。
將女娃扶進屋中后,古懷音則親自端桌擺椅,騰了個最好的位置,再擺好食盤,轉身,向著女娃,將對方當作貴賓般,伸手請其入座。
看著一臉錯愕,不知該將如何的女娃,古懷音故作哀嘆道:“唉,沒曾想,我大名鼎鼎的古懷音,竟連一個女娃都請不動了。”
“我……坐地上就好……”見古懷音如此,女娃低聲說道,不過言語間,卻偷偷瞧了一眼古懷音擺在桌上的食盤。
“地上?”古懷音微微一愣,但卻隨即大笑,道:“有理有理,知己相逢,又何須被待客之道所束。”
話落,古懷音便來到桌前,端起食盤,先一步坐于地上,并從食盤中,取了一塊糕點,放入口中,再將食盤推至女娃身前,邊嚼邊笑道:“想不到,想不到,我古懷音如今還能得一知音,還是如此年少的知音?!?p> “……”古懷音的話,讓女娃低下頭,但還是輕聲應答道:“你說的故事好聽?!?p> 好聽?女娃的話,讓古懷音又是一愣,隨即,便大笑起來:“哈哈,說得好!這是我走遍七州九川,聽到最順耳的評價?!?p> “……”女娃露出不解的神色,細聲道:“你在這里很出名。”
看出女娃的疑惑,古懷音擺手望向那些空蕩蕩的坐席,雖笑,卻也顯得落寞道:“正因為出名,現(xiàn)在來聽我說書的,非貴即富,可卻唯獨缺少了真心實意。”
“你覺得他們真的是為了聽我說書?”
古懷音的話讓女娃皺眉疑惑,問:“不聽書,來聽書堂做什么?”
“身份?!惫艖岩艚忉尩溃骸熬拖袷且槐緯?,它出名前,或許它廉價,但買它的,卻是真心想要看之人?!?p> “一旦它出名,人手一本時,買它的人,更多是因為別人有,我也該有?!?p> “就像我這個聽書堂,李掌柜、吳員外都來了,唯獨張掌柜不來,那聊起來,張掌柜豈不成了連來我這個聽書堂的本事都沒有之人?”
“好奇怪,不喜歡聽故事為什么要來?”古懷音的話,讓女娃更是不解。
“人,就是這樣,進圈容易,出圈難;被名利所束縛,做起事來,又怎會有原由呢?”
“好了,不說這個,難得有知音,你喜歡聽什么故事?”古懷音話風一轉,神色又恢復成說書時的模樣。
“你能說洛花山下,茅屋外那個石像的故事嗎?我上次只聽了一半,外面說的,也不是很完整,不如你說的好聽。”
“石像?”古懷音輕瞇著眼,將目光瞥向房中的一扇木強,仿佛他能透過那扇木墻,透過無數(shù)擋在其中的房屋,望到那座立于洛花山下的石像般;
片刻過后,他突然手中折扇輕拍一下手掌,換著音腔故作嚴肅道:“那今天,我們就來說說那位一淚引花開,一候百年盼君心的奇女子,翎琰吧。”
見古懷音愿意講,女娃,立刻抬起頭,瞪大雙眼,認真的傾聽著。
只見古懷音折扇一揮,彎腰,將那折起的扇子,輕敲地面,說道:“話說,滄州有一城,名為洛城,位于伏江以南,歸屬琴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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