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梅對于趙永康家揚眉吐氣的日子,嗤之以鼻。喜悅的鞭炮隔著幾條胡同傳到她耳朵里,變成了一種刺耳的譏誚。
“有什么了不起,考個破學(xué)校至于么,我呸,咋著還得供著這個小王八蛋了,要不要八抬大轎抬著這祖宗去上學(xué)啊?!睂掖萎敱娙鰸娫伊俗约旱哪_,今天她的觀眾又一邊兒倒得跑到老趙家去湊熱鬧,范梅也只得坐在院子里劈叉撒氣。
“媽和前進都在永康大哥家呢,你在家做飯,我去坐坐,順便接她們回來。”劉旺難得的在二股筋外面套了件汗衫,準備出門。
“喲,你們這都上趕著去巴結(jié)老趙家,就在人家家吃好的喝好的唄,我做的再好,都比不上人家腳后跟香吧!”
“你要是有能耐你也生人家那么有出息的兒子??!”
“我生雙胞胎的時候你不風(fēng)光?人家誰見了你不羨慕你?我建設(shè)就有出息,用不著上什么破大學(xué)。那前進那樣,還不是向了你,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p> “我懶得理你!”
要說劉旺窩囊,他的確窩囊。面對自己老婆,他選擇用好男不跟女斗的借口來掩蓋自己的窩囊。
要說劉旺不窩囊,他在兒子們面前就不窩囊。傻得聽話,精的怕他,他當然不窩囊。至少,他自己是這么認為的。
他整整衣衫出門了,沒走幾步,就碰見了精的那個一蹦一跳得意洋洋的來了。
“你干什么去了這是?”劉旺嚴肅的把手背在身后,微風(fēng)輕拂著他的汗衫,打遠看就像個一無事事遛彎的老大爺。
“我沒干什么啊!”劉建設(shè)的笑容掛在臉上,久久不愿散去。
“什么事兒啊這么高興。”
“沒啥事兒??!嗨,這不啟磊考大學(xué)大家都高興嘛!”如果有說鬼話比賽的話,那劉建設(shè)絕對是紡織廠當之無愧的第一名。想到這里,他不禁有種舍我其誰的優(yōu)越感,臉上的笑容越發(fā)猥瑣了。
“那快回吧,幫你做飯。我去接你奶奶和你哥回來?!?p> 老實的劉旺自然不知道兒子的德行,他全部的以為就是兒子懼怕自己而已。
章浦深跟女兒深談過之后,章鐘晚看起來冷靜了不少。此時的她,沒有別的想法,只把全部心思撲在學(xué)習(xí)上而已,兩耳不聞鞭炮聲。
以至于季蘭的來去,她都沒有意識到。
章浦深把包裹好的中藥放在辦公桌上,章鐘晚聞到藥味才抬起頭來:“爸,這是什么呀?”
“哦,這是小錢托人帶來的丹參,他怕我心臟不好?!?p> “您可真有個好學(xué)生?!闭络娡硗赣H淡淡的笑了。
“今天,大家都去你趙叔叔家了,你晚上跟我去一趟吧?”
“我...”
“你就當陪爸爸一起去,啟磊這么大的事兒,咱們不去說不過去。”
章浦深細心地把藥包分成兩份,接著說道:“你桂春阿姨身體不好,晚上你拿著給她,聽到?jīng)]?”
“好吧...”面對自己想見又不敢見的人,章鐘晚內(nèi)心貓抓一樣難受。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父女倆才趁著薄薄的夜色來到趙永康家。
“趙大哥,我們來晚了,別介意啊。”
“浦深,咱們就別這么見外了吧。我知道你晚上肯定來,我這紅燒肉都給你留著呢!咱倆喝兩盅?”
“好!”
摯友大約就是這樣,沒有繁文縟節(jié),也不需要虛情假意的客套,他總是會在熟悉的角落等候你。
“張阿姨,這是丹參,你熬了吃,對心臟好的?!闭络娡頉]有回應(yīng)身后期許的目光,淡淡的跟張桂春交談著。
“好孩子,阿姨好多了。”張桂春心頭一酸,摟過章鐘晚悄悄地擦了下眼角。
“那也得好好吃了,要不然藥效就沒了。”聞到張桂春身上的味道,章鐘晚不免想到母親這個詞。
失去母親來到這個地方,本就讓她驚慌不已。只是沒想到不久之后連父親也見不到了,幸而有張桂春溫暖的懷抱伴她度過一個個不敢成眠的夜,讓她睡得安穩(wěn)香甜。
“好,阿姨聽話?!?p> 失去一個兒子的張桂春,一直不知道該如何釋放自己的母愛。直到將章鐘晚擁入懷中的這一刻,一種熟悉的愛憐涌上心頭,讓她找到了許多安慰。
推開喧鬧,一頓再平常不過的晚飯,讓這家人吃出了別樣的晚飯和慰藉,一個個不好的負擔和念頭,在這頓淡飯里被溫柔的化解。
吃過晚飯,趙永康和章浦深把陣地轉(zhuǎn)到了院子里。倆人依舊拿著小酒杯,只是下酒菜換成了一小碗簡單的花生米。
“鐘晚啊,你回醫(yī)院吧,我要好好陪陪你趙伯伯?!?p> 章浦深難得如此高興,可以拋下他嚴肅的工作。
“我知道爸,你們可別喝太多?。 ?p> “鐘晚,我跟你爸的酒量你還不知道嘛?再說了,咱們家也沒那么多酒讓我倆一醉方休?。 ?p> “我知道趙伯伯,那你們聊吧,我回去了。”
“這大晚上的,啟磊,你去送鐘晚回去!”趙永康對著屋里發(fā)話了。
“不用了?!备概畟z一口同聲的回答道。
“哦,讓啟英姐陪我回去吧,我倆好久沒說悄悄話了。”章鐘晚反應(yīng)機敏迅速為自己解圍到。
“哦,好,啟英啊...”
趙永康還沒喊完,趙啟英就已經(jīng)收拾停當從屋里出來了:“爸,你是不是喝高了,隔壁都能聽見了!”
“那我小聲點,你送鐘晚回去啊!”趙永康把嗓門放成跟蛐蛐一個分貝說道。
小姐倆手挽手走在路上,趙啟英望著月光下章鐘晚嬌弱的小臉,憐愛的問道:“鐘晚,你將來想考什么學(xué)校啊?”
“我不知道...”
章鐘晚的憂郁爬山虎般順著夜色和寂靜使勁在心頭攀爬,迅速的長滿了全身。
“鐘晚,你們的事情,我都知道了?!?p> “什么?”
章鐘晚停了下來,趙啟英回過頭來,心疼的望著她,一字一句地說道:“姐姐都知道了?!?p> “姐...”章鐘晚低下頭來,爬山虎帶著眼淚來到她臉上,然而她全身都被這種奇怪的植物困的動彈不得,只能任由眼淚在臉上肆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