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飛機失事后，魯父整個人就像是菜地里霜打的茄子，一點精氣神都沒有。他總是一個人坐在林雨虹之前坐過的位子發(fā)呆，然后又再痛哭。偶爾，他會興致盎然地到廚房里煮上一碗熱湯面，然后又自己一個人默默地吃完。
就在林雨虹離開的第三天，魯父計劃給自己閨女挑選一塊好的墓地。
“允清，快起來收拾一下準(zhǔn)備出門?！?p> 魯允清在半睡半醒間看到穿戴整齊的父親站在自己床沿，還以為是自己眼花看錯了。比起林雨虹的離開，讓魯允清備受精神折磨的就是他的父親?？偸菚诎胍雇蝗贿M入他的房間，然后壓低嗓子問他，妹妹給你托夢了嗎？搞得他都有點神經(jīng)質(zhì)，好像沒有夢到林雨虹是一件多么對不起自己父親的事。
他摸索著從被窩里露出上半身，然后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緊接著發(fā)出哀嚎的聲音：“爸，現(xiàn)在才凌晨5點，您再回去躺會兒吧?！?p> 魯父直接坐在魯允清的床邊，然后雙手插在袖口里，躬著身體盯著他看。魯允清被他父親這么一盯，瘆得慌，身上起了雞皮疙瘩。他無奈地揉搓著額頭，從被窩里鉆出來，利落地套上毛衣和褲子到衛(wèi)生間洗漱。魯父就一路跟在他身后緊盯著自己兒子。
魯允清正刷著牙，嘴里都是牙膏沫，看著眼前的父親，心里極其抓狂。他朝洗手盆里吐了嘴里的泡沫，然后說道：“爸，你能不能別跟看管犯人一樣的盯著我，你這樣我害怕?！?p> 魯父瞧了自己兒子一眼，又看向鏡子里的自己，到底哪里嚇人了？他松開袖口里的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然后一臉認(rèn)真地問魯允清：“是不是我這樣子嚇著你妹妹了？”
“爸，您瞎說什么呢。您這樣說怪嚇人的，您到底怎么了？要不我們?nèi)ヌ酸t(yī)院的精神科，給您做個檢查？”魯允清迅速漱口，又簡單地洗了個臉。
“那為什么你妹妹就是不愿意來夢里找我，不說話也可以啊，我就想是看看她。飛機墜毀的時候，她有沒有傷到哪里，會不會疼？”魯父說著說著，又感傷起來。
“爸，我知道你喜歡小虹兒，也是真心實意地把她當(dāng)作親生女兒看。我也無法接受她離開的事實，可人生就是這樣，就算我們再傷心，她也回不來了?！?p> 魯父眼神失焦的盯著地面，他又何嘗不知道人死不能復(fù)生的道理，但是知道是一回事，要讓他選擇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他嘟囔著嘴唇，想說的話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
“爸，要不我?guī)タ葱睦磲t(yī)生，讓這方面的專家開導(dǎo)開導(dǎo)您？”魯允清再次小心試探他父親的態(tài)度。
“我煮了你喜歡吃的豬肉陷水餃，吃完早飯，和我一起去給你妹妹找個好去處?！濒敻笇鹤拥脑挶芏淮?，他心里比誰都清楚，他心里沒問題，只是太想念女兒了，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魯允清看著父親離開的背影，心底嘆了一口氣，真是不知道該拿他怎么辦？
兩人吃完早飯出門，天還是灰蒙蒙地下著細(xì)雨。魯父昨晚查找了H城幾家不錯的墓園，挑來挑去心中屬意了三家。他打算自己和兒子私下探查，都知道賣墓地的業(yè)務(wù)員全靠一張嘴，把業(yè)務(wù)說得天花亂墜。他要靠自己的心去找女兒的生后地，而不是靠人一張嘴定乾坤。
魯允清坐在駕駛位上，用余光撇著自己的父親，他小心翼翼地問道：“爸，您怎么想著今天去選墓地，這天氣下著雨，出行也不方便。再說您這腿傷還是要注意休息的。三個墓園離得又遠(yuǎn)，要不我們今天就先看其中兩個，明天看完最后一個再做決定？”
魯父看著窗外的細(xì)雨，說話的聲音略微有些低沉，“再過七天就是你妹的生日，天氣也越來越冷，總不能讓她一個人孤苦伶仃地在外飄零，連個遮風(fēng)擋雨的地方都沒有?！?p> 魯允清從小到大接受的是馬克思主義教育，牛鬼神蛇都不過是封建迷信。人的生命消亡了，一切都做不得數(shù)。所謂的托夢一說都不過是活在世上的人意念作祟罷了。但他又不能親口破滅父親的念想，只好隨他去了。
“今天先給小虹兒選好墓地，然后明天再去挑塊好的墓碑?！濒敻赋了剂税肟逃謫柕溃骸拔沂遣皇沁€遺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然后自己又回答道，“對，還要給閨女訂做個好看的蛋糕，第一個生日總要隆重些.......”
魯允清以為自己父親又陷入了深思，許久都沒有聲音了。他頭一瞥，看到自己的父親睡著了。魯父睡著的樣子多少讓他這個當(dāng)兒子的有些心疼，自從小虹兒離開后，他就沒有聽過父親沉穩(wěn)的呼吸聲，連帶著額頭紋都像是幾條舒緩開來的小魚，在魯父的一呼一吸之間，顯得那么可愛。
魯允清伸手握了握父親粗老的左手，小聲地和他說了一句，好夢。然后繼續(xù)朝目的地平穩(wěn)地開去。
兩人逛完三個墓地后，魯父挑挑揀揀再三衡量后，選中了第一個。他給的理由很簡單，風(fēng)景漂亮，一年四季有不同的花季，這樣的地方才適合他家漂亮的閨女。魯允清也是認(rèn)為第一個好，不過他是以地段、價位兩者來考量。首當(dāng)其沖的就是交通方便，魯父要是突然心血來潮，想和小虹兒說說話談?wù)勑?，可以乘坐直達(dá)這里的公交。
當(dāng)然他心里的這些小算盤可不敢和魯父直面說，否則非被父親狠批一頓不可。他心里明白林雨虹三個字在父親心中的份量，用金錢來衡量生后地那是在褻瀆了父親對女兒的真情實感。
回家的路上，魯父提出要去菜市場買些新鮮的蔬菜，這倒是讓魯允清頗為意外。這幾天他能有一口糧保溫飽就很不錯了，哪還會奢望自己父親給自己煮上一頓像樣的飯菜。
“允清，爸知道這幾天虧欠了你，你妹妹離開了，其實你心里也不好過。今天更是大手筆一揮給小虹兒挑了個好地方，爸爸給你煮頓好吃的犒勞犒勞你。”
魯允清聽完這話，心里算是明白了，他這是沾了妹妹的光，才換來這么一頓好吃的。
“爸，那我可以報幾道菜名嗎？我想您煮得紅燒肉了?！?p> 魯父一巴掌拍在他大腿上，“臭小子，你老爸我愿意給你煮頓好吃的，你心里就應(yīng)該燒香拜佛了，反倒還挑上了。想要吃紅燒肉，等你妹妹給你托夢吧?！?p> 魯允清摸了摸自己疼痛的大腿，親爹秘方又回來了。得，只要他父親開心，沒肉吃就沒肉吧，少吃一次又不會掉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