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第一次見冬荷是在迎親隊伍上,看著汗?jié)窳艘簧淼亩桑陀X得這個成親日子選得不對。他倒不懂是否是吉日,只是覺著這大熱天娶親是在折磨人。他們看熱鬧的站那五分鐘功夫都一身汗,更別說那還需要趕路的新娘子了。丁滿這單身漢看見的是色,黑云看見的是憐。若不是丁滿串掇去聽房,可能對冬荷也不會有什么特殊的想法。
那一夜過后,他的失眠就更嚴重了。一開始是少年初識男女之事的刺激,后面就滋生了很多幻想?;孟肜铮删统闪怂呐鹘?。他之前沒怎么接觸過女性,這一來就仿佛冬荷成了他的夢中情人。事實上,他連愛情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只是,這懵懂的幻想讓他無法不牽絆著這個剛入別人家門的媳婦。
假如他已經(jīng)年滿二十,可能娶個老婆也就解救了他,偏偏他還是十五歲,離著結婚生子還差上好幾年,再加上家庭這條件,更是遙遙無期。于是,這個難熬的躁動年月里,冬荷便成了他首要的幻想對象。有時候,夢里就夢見那冬荷笑吟吟地向他撲過來,惹得他一陣悸動。從此之后,仿佛這里面藏著很大的秘密,就算是親娘也不可以知道。這就是男兒啊,不管多忙晦澀的事情,都只能靠自己探索。而那個年代,這樣的事情除了從大人口里說出的葷段子,也沒什么像樣的指引了。
這經(jīng)歷對于黑云來說是苦惱的磨難,是難于啟齒的羞愧,是痛苦的煎熬,也是無果的希冀。他就在這樣的狀態(tài)里與黑夜做伴、與水滴對話、向月光求索,然而卻越發(fā)顯得孤獨。他白日里出去溜達得更勤了,希望借著白天的嬉鬧將自己折磨疲倦,好在晚上早早入眠。他甚至還跑去給四哥家?guī)兔Γ逖淼臅r候他去幫忙,種地也去,割禾也去。白天里忙得滿頭大汗,然而到了晚上,洗過一個冷水澡,貓著腰摸到他自己的那張小床,就又清醒異常。他忽然希望自己有機會能夠離開李家,離開妙泉村,好去躲避這無盡的糾纏。
他再去觀察這灣里的人和事的時候,嘴角還是帶著笑,但是你仔細看的時候會發(fā)現(xiàn)這笑里帶著苦,這笑是孤獨的,是沒有人能夠理解的。他的臉也由于外出干活而曬得更黑,兄弟幾個要站在一塊,遠遠就能認出那個又黑又高的就是他。他雖然沒在煤礦做工,但臉色的黑就仿佛是從剛從煤礦井下蒙了一層煤炭灰上來了一樣。
他現(xiàn)在開始經(jīng)常去別人家串門,不管有沒有受到邀請。進門也就是看看,閑聊幾句,偶爾也能撞見些家短理長的瑣事。大家也對他的不請自來習以為常,畢竟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嘛。有的熱心的,甚至見了他還會邀請他。
“黑云癲子啊,進來坐一會。”那是茍問的媳婦小娥在招呼他。有時候他會進去坐一會,聽聽茍問談古論今,從三國到隋唐,從打日本到打老蔣。有時候,推托一句“算噠,還有事?!?,就走了。
但他幾乎不去定桂家串門,那個門對他來說是一道關口,輕易邁不得。有時候他擔水的時候,會碰見冬荷在水塘邊洗衣服。冬荷都向別人打招呼一樣主動和他打聲招呼:“黑云,挑水???”“嗯!”黑云點點頭,臉色一陣熱就走過去了。他期待這種不期而至的見面,卻又沒有勇氣讓這會面時間延長,只是徒增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