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到大豫國做侯府庶女的這段時間,我其實過的算是很平順了,即使是被罰的那一個月禁閉也過得十分閑適。這一次,我實實在在的闖了禍,還連累了杭銘同我一起受罰,后來他還沒有怪我,我還是頗為感動的,從前心里的那一點點嫌隙也隨著這件事一并消散了。
只是過了很久我才意識到,這一次的禍事仿佛成了我之后人生坎坷旅途的一個開端,但彼時我尚未知道自己的命運,在禍事平息后甚至沾沾自喜的過活了一陣,完全不知道兇險的未來正站在不遠的地方帶著偽善的面具沖我呲牙。
我“刑滿”之后,洋洋灑灑寫了三頁紙的悔過書,又被父親斥責一頓后,便老老實實回了院子,迅速做了一食盒飯菜點心,拜托了兄長順利的助我出了府。我坐上馬車,便立刻去了城外的神武營。
只這幾日,三哥哥明顯瘦了,站在營門之下,腰桿筆直,眉頭緊鎖。外面天氣又冷,他握著槍桿子的手都是僵冷的。我忍不住落了淚,十分自責。
三哥哥見我哭成了個淚人也不知道該如何勸慰,只能叫了相熟的士官先將我?guī)霠I帳,他卻還要站完這班崗才能歇一歇。我領著竹月先去了三哥哥住的營帳,本以為他受了傷又受了累,住的應該會好些,但看了才知道,他住的竟是二十人通住的大鋪,一個營帳里可以容六十人,三哥哥睡在最角落的位置。
等了許久三哥哥才回來,他取下盔甲,洗了把臉,硬撐著坐在床邊,苦笑著安慰我,只要站滿一個月就好,一天也只站四個時辰,父親也是為了摔打他。
我問起他的傷,他吐吐吞吞,我也不好查看。但他時不時微蹙的眉頭告訴我,他明顯在忍痛。我把食盒打開來遞給他,讓他趕緊吃,已經(jīng)有些涼了,也不知能不能叫伙夫再熱一下。三哥哥接過食盒毫不猶豫的吃了起來,我見他不嫌棄,便許他明日再來。他卻叫我不要再來了。
“為什么?”
三哥哥吃著我?guī)У募t燒排骨,解釋道:“若是被父親知道,他會生氣的,到時又該罰你了?!?p> 我卻不服氣:“怕什么,我給我哥哥送吃的,既沒違反綱常禮教,也非倒行逆施,父親憑什么責罰我!他若要責罰我,我便告御狀,說他刻薄寡恩,虐待子女?!?p> 三哥哥失笑:“也唯有你說的出這番話來。”
我嘆了口氣,“不過這些事都是因我而起,才連累了三哥哥;真不該喝酒,說了那般醉話?!?p> “此事既已發(fā)生,你便不要再耿耿于懷了;記得要以此為戒就好。只是那日你說凌王的話,實在不該?!?p> “我知道,我那一番話連著得罪了兩個王爺。”
三哥哥突然正色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你當時斥責凌王是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王爺,還說他從未上過戰(zhàn)場,其實冤枉他了?!?p> 我不禁詫異,“難道不是嗎?”
“凌王殿下也曾是少年成名的將領,戰(zhàn)場之上,殺伐決斷,北方雍州四部也曾嚇于他的威名之下,大豫國凌王鄭琰之名曾傳遍北方;他也見識過戰(zhàn)火紛飛,死傷無數(shù)的場面,也遇到過師友在自己面前戰(zhàn)死而無能為力的困局,后來戰(zhàn)事平息,他才回了京城,不再領兵打仗,做了個富貴閑王。偶爾被派出去巡視災情之類的事,也不過是為了皇室撐撐場面。”
我訝然道:“竟還有此事?完全沒看出來?!笨磥砦疫@認人不清的毛病一同從二十一世紀被帶了過來。
三哥哥點點頭:“你看不出來也不奇怪,凌王在京城這幾年,褪盡了殺氣,修身養(yǎng)性,也養(yǎng)出了些云淡風輕之氣。他如今待人也都是有禮有節(jié),十分的溫文爾雅。”
“溫文爾雅?那你肯定沒有注意到他對我那叫一個惡劣?!?p> “上元節(jié)那一日,我在旁邊瞧著也頗為奇怪,不像是他平日里的行事作風,你從前得罪過他?”
我憨笑一聲:“你可能忘了我計劃偷跑出府的那一次,不是被他撞見了嗎?”
“這事我知道,若不是讓外人瞧見你失儀,兄長也不會那么生氣。”
我心虛道:“我是不是沒告訴你,我當時還抹了那凌王一臉面粉,搞得他狼狽不堪的?!?p> 三哥哥聽了此言,終于放聲大笑:“你這丫頭,真是什么事兒都干的出來。”
辭別三哥哥時,太陽已經(jīng)西沉了,竹月催著我趕緊返程,還能在晚飯前回到府里。
馬車行至一半時,我發(fā)現(xiàn)此處來過,有些眼熟,問了竹月才知道,再往前便是禪隱寺。我讓車夫在禪隱寺門前停下等我們,便同竹月進了寺。
剛進山門,寺里的小和尚便提醒我快到了閉寺的時間。
我去佛堂為杭之茉的祖母和母親添了燈油,上了香,請杭家的先祖保佑杭銘快快好起來。我從前也算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但經(jīng)歷穿越這事兒,感覺很多發(fā)生在我身上的事情都不能再以常理論之,于是對著祖宗靈位和佛祖神像拜了又拜。
出山門時,一不留神絆了一跤,差點摔倒,這時正好趕上寺門將閉,關門的和尚從我身邊走過,好心提點:“姑娘腳下的路難行,還需格外小心?!?p> 我頷首道謝,那和尚便走了,我回味著剛剛的那句話,感覺頗有深意,再回首想細問時,寺門已經(jīng)關上了。很久以后我再次想起這一刻時,當真是后悔莫及,如果當時我擁有預知人生的能力,如果后來能夠回到這一刻,我一定會砸開已閉的寺門,一定會問個清楚,只可惜,當時我并不知道未來的模樣。
我去神武營又連送了三日的食盒,那里的守營士兵我都快混熟了,父親也沒有因此事找我,我便有些有恃無恐,專心待在小廚房里嘗試著各式各樣的吃食。即使偶爾碰到連蓉被她奚落一番,我也懶得同她計較。第四日剛準備從侯府出發(fā)去神武營,卻聽到了三哥哥傷重昏倒已被送回侯府的消息。我在驚愕之中將食盒失手摔在了地上,迅速跑去了三哥哥的院子。心里暗想,那一日去禪隱寺真是白折騰了。
跑進房間時發(fā)現(xiàn)三哥哥的房里已圍了很多人,大夫正在為三哥哥查看傷口。撕開被血水浸濕的衣服,露出了血肉模糊的一片,那一刻的我如五雷轟頂一般,三哥哥明顯是由于傷口發(fā)炎引起的高燒不退,昏迷不醒。
我一著急立刻沖到大夫面前:“大夫,用草木灰、艾草水、金銀花,實在不行白酒也可以,一定要先給傷口消毒,就算很疼一定要快快去掉化膿的部分,不然就糟了。”我也不知道這里的醫(yī)學技術究竟發(fā)展到了什么地步,但是消炎藥、抗生素肯定是不會有了,我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腦說給大夫,也不知他能不能明白,
我剛說完,就被連蓉一把扯開:“你不要在這里打擾大夫,假裝好人,若不是因為你,三哥哥也不會受這種罪?!?p> 我呆愣在當下,竟找不出話來反駁,畢竟她說的是事實。
“五姑娘說的不錯,老夫知道的,五姑娘不必憂心?!贝蠓蛘f了這話我便放心了。
正在這時,一個小廝進來問情況,言語間能聽出是父親派來的,說是想問問三哥哥的情況,若是還能起身,還需將守營的罰期站滿才行。
我聽了此話頓時怒火中燒,甩開了連蓉的糾纏,一把拽過那個小廝的衣領憤怒的將他推到在地,大嫂嫂急急來攔我。我躲過大嫂嫂的阻攔,迅速跑出了房間,一溜煙便跑到了父親的書房。他果然在書房,依然是坐在書案后,雖然捏了本書,但似乎也并沒有在看。
我沒等他反應,撲通一下跪在地上,撞得膝蓋生疼也顧不上了,急急哀求道:“父親,我求求你,不要再讓三哥哥去守營了,他受不住的。”
“他是杭家的男兒,沒有什么受不住的,若真是受不住便不配做我杭家子孫?!?p> 此刻我已經(jīng)非常生氣了,但還是拼命的拉回自己的理智。我知道,此時發(fā)火并不會有任何好處,我的沖動已經(jīng)不止一次讓我犯錯了,我克制住自己的情緒,懇求的說道:“父親,此事皆因為而起,我做錯的事我一人承擔,我也是杭家的子孫,為何我犯了錯要他人受過?三哥哥已挨了您的板子,帶著一身傷硬撐著守了十幾日的大營,足以平息您的怒氣了。若您還不過癮,您就罰我吧,跪祠堂、挨板子、守軍營,我二話不說。”
父親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你三哥哥受苦,你心里可難過?”
我點了點頭,幾乎快哭出來。
“所以,我罰他既是罰你,這樣或許能夠教會你,什么叫做休戚相依;你一人犯錯,很可能累及全家,這侯府里的關系,便是榮辱與共,你明白嗎?”
“我知道,我也明白了,可眼下三哥哥不能再去守營了,再去的話他會沒命的?!?p> “我說過的話不會收的,無論如何,一個月期滿,才算受罰結(jié)束?!?p> 此刻我已經(jīng)到達了憤怒的最高點,再也顧不得后果了,怒吼道:“父親,他是您的兒子,您若再一意孤行,就真的沒有這個兒子了!”
父親沉默了片刻,才終于說道:“你一會兒去告訴他,罰還是要受的,趕緊把傷養(yǎng)好了繼續(xù)去收營,不要讓我看到他病歪歪的樣子?!?p> 我聽了此話,終于忍不住熱淚盈眶,狠狠的叩了三個響頭。我迅速爬起身,剛要往外跑,卻又被父親叫住了。我疑惑的看著父親,以為他要反悔。
“你既來了,我正好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p> 我眨了眨眼,等著父親的下文。
“陛下屬意你做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