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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生

第六章:公婆在白霜的心里,始終只是公婆,而不是自己的家人

疫生 杜蕭染 4101 2020-05-26 15:43:00

  白霜端起婆婆給她做的雞蛋面條,只吃了兩口,心里面就不由地突然一酸,眼淚止不住地吧嗒、吧嗒直往下掉,滴到了碗里,然后很快消失。

  看到自己的眼淚,白霜心里不禁一驚,自己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哭了呢?她在心里問自己,趕緊地把碗放在梳妝臺上,又順手從紙巾盒里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眼睛,她怕婆婆突然進(jìn)來,她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自己的眼淚,她不想跟任何人做無謂的解釋,況且,她也沒有覺得跟屋外的兩個人有多么的親近,跟不親的人說什么呢?

  說自己在想男人嗎?哼,那樣說了,只會換來他們苦口婆心的教育,教育她以國家大局為重,教育她以王剛的前途為重,兒女私情什么的都要放在后面,他們還會拿自己做例子,讓白霜看他們是多么支持兒子的事業(yè),為了兒子,他們這么一大把年齡了都能冒著風(fēng)險趕來照顧自己。

  想到這,白霜從口腔里吁出一口氣,把眼淚從眼窩里都憋回去。

  然后她就呆呆地坐在床上,想著不知未來的以后,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她低頭摸了摸那個已經(jīng)明顯很大的肚子,想到以后要有很長的一段時間跟公婆相處,她心里就有些打怵,雖說跟王剛結(jié)婚也好長時間了,可她跟公婆從來就沒有單獨(dú)一塊生活過,對他們的脾氣秉性根本就不了解,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不小心就得罪了他們,然后無端招來他們的厭煩,再把這告訴王剛,她聽多了婆媳之間不合的故事,她是真的害怕,她害怕自己在公婆眼里不是一個好兒媳婦,怕自己做錯什么讓本就忙碌的丈夫還要為他們的事情操心,在中間為難。

  可白霜想到這時,不禁又有些生氣,造成眼下這種為難境地的原因,還不是王剛他擅自做主不跟自己商量一下就跑去武漢支援抗疫,這么大的事,自己又挺著一個大肚子,干什么都不方便,他卻連商量都沒有跟自己商量一下,想到這,白霜就來氣,還有就是讓公婆來,他也沒有事先征求她的意見,甚至連提都沒有給她提一聲,想到這,她的心里就感到很委屈。

  如果真的是需要人陪,白霜想了,那我還不如叫我媽過來,本來這個時候她一個人在家我就不放心,她來了,我們娘倆能夠互相照顧,我說什么,做什么,也不需要像現(xiàn)在這樣考慮來考慮去的。

  唉,真的就像別人說的那樣吧,男人都是大豬蹄子,不用腦袋想問題,只能想到自己的爹娘,有沒有事,第一個想到的都是自己的家人,哪能想到孤身一個人的老岳母。

  想到這里,白霜的眼淚又在眼窩里涌了出來,她委屈,她難過,她埋怨王剛,可不全為了他把公婆喊來,沒有問自己,沒有讓自己的老岳母過來。

  她委屈,主要還是為了王剛?cè)ノ錆h不跟自己商量,是,武漢發(fā)生疫情了,它的經(jīng)濟(jì)地位,它的地理位置,都決定了它發(fā)生疫情會關(guān)系到整個中國的安危,你是個醫(yī)生,是共產(chǎn)黨員,你覺悟高,你認(rèn)為你去武漢支援抗疫,責(zé)無旁貸,我不反對你上前線,我舉雙手贊同,我為你驕傲,可你高風(fēng)亮節(jié),也要看看時候啊,你怎么就想不到,武漢關(guān)鍵,我現(xiàn)在挺著一個大肚子,不知道什么時候就要生,也是關(guān)鍵時刻呀,他竟然能跑去武漢?

  好,你這樣做,你實(shí)現(xiàn)了人生大義,可我呢?我一個孕婦在你心里就沒有一點(diǎn)位置嗎?我肚子里懷的可是你王剛的孩子呀!

  就是人家夸你,“你看人家王大夫,老婆都要生了,還義不容辭地去抗疫前線,真的很偉大?!边@樣夸你有意思,有用嗎?沒用,沒用,沒意思。

  而且誰又能替他想一想,想到這,白霜對王剛的同事們也有些不高興,你們一個個也有家有院的,怎么就不知道幫我攔一下王剛呢?怎么就沒有一個人考慮到我呀?

  武漢離了王剛一個醫(yī)生,還會有李剛、馬鋼別的醫(yī)生去,可我,只有王剛一個丈夫,離開他,我這個家怎么辦?能正常運(yùn)轉(zhuǎn)嗎?

  唉,白霜心里難過,從埋怨王剛到埋怨他的同事,可這些她只是想一想,真要是到了他的同事們跟前,白霜是什么都不會說的。

  而且,這世道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誰會管別人家的閑事,唉,王剛呀王剛,你是偉大了,像個男子漢了,但你是否看到你偉岸形象的背后,站著你可憐的懷著身孕,馬上就要生了的妻子,有沒有看到你妻子在你不在家時她的無奈、無助和滿滿的心酸。

  雖然白霜知道,王剛他也是在努力讓白霜不寂寞,想在妻子和大義兩個方面平衡,為此,他把他的爸媽喊了過來,即使公婆他們趕來后,白霜聽他們說話,覺得他們應(yīng)該不是那種難于相處的人,可自己畢竟只是他們的兒媳婦,說話做事都得考慮來、考慮去,他們才剛來,白霜所想的那些有可能發(fā)生情況還沒有開始,但想一想,白霜都感到了累。

  但累歸累,白霜心里清楚的很,公婆他們就是把他們自己說的有多通情達(dá)理,做的事情有多么周到,只要自己有哪一點(diǎn)沒有考慮到,就很容易因?yàn)槟骋痪湓捑偷米锪斯?,白霜雖然是第一次做人兒媳婦,平常跟公婆在一起的時間也短,可她比誰心里都明白,得罪了公婆,丈夫嘴上不說,或是看著表面上在為自己說話,但這偶然的得罪,也等于是在他們夫妻之間的感情中埋下了看得見的隱患,扎一根看不見的刺。

  唉,即使自己現(xiàn)在懷孕,看樣子比誰都需要照顧,丈夫不在身邊,比誰都要得到更多的關(guān)心、愛護(hù),可白霜明白著呢,現(xiàn)在不比往常,要想這個家和睦,沒有幺蛾子,首先就要自己做到,也就是某些想法自己在心里想想就行了,最好不要,不對,不是最好不要,而是千萬不要在他們面前隨便亂說,因?yàn)橛锌赡苣愕囊痪錈o心之談,被有心人聽了,就會浮想聯(lián)翩,生出很多種遐想,白霜她可不想因?yàn)楣诺腻谙朐崴土俗约好篮玫幕橐觥?p>  對了,她還打算好了,自己絕對不要在吃的方面有所挑剔,為了夫妻和睦,她不能讓公婆認(rèn)為她是一個不好伺候的兒媳婦,認(rèn)為平常自己的兒子在兒媳面前受盡了委屈,只要他們有了這樣的想法,那兒媳在他們的眼里就是惡人,想法出來了,保不齊他們以后會在外人的面前念叨自己不好,在兒子面前埋怨她這個媳婦不是個善茬。

  這么一想,白霜就做好了打算,王剛不在的這段時間,就委屈自己,以公婆他們的口味為主,他們做什么,自己就跟著吃什么,不能像在自己丈夫面前那樣人形,不過,等王剛回來,一定要讓他好好地補(bǔ)償自己。

  想到這,白霜又忍不住笑了,她想到了龍蝦,想到了麻辣燙,也想到了夫妻恩愛,想到這些,她不禁笑了,眼角含著淚笑了。

  不過呢,她的心里還是有些酸酸的,唉,如果王剛沒有走就好了,自己想吃什么,不想吃什么,她都可以告訴王剛,就是半夜想吃什么,她也能叫王剛出去給她買。

  現(xiàn)在呢?雖然是在自己的家里面,雖然聽婆婆他們說話也都是通情達(dá)理的人,可白霜她也知道,她是不能夠再由著自己性子來了。

  對了,還有洗腳這事,隨著月份不斷增加,她現(xiàn)在彎腰都費(fèi)勁,王剛在時,她可以撅著小嘴撒嬌讓王剛給自己洗腳、擦腳,現(xiàn)在呢,總不能讓公婆給自己洗吧?

  想一陣,嘆一次氣,這對白霜來說,是很少有的情況,王剛在家的時候,她是始終都帶著笑的,即使身子越來越笨重,即使有的時候還要受肚子里的孩子折磨,渾身感到不舒服,懷孕前期,她還吃什么吐什么,但她的心一直都是快樂的,這可是她和王剛的愛情結(jié)晶,是他們共同的寶貝。

  尤其是王剛趴在她的肚子上,聽孩子的心跳時,那時候,白霜的臉上滿滿的都是一個即將做做母親的驕傲,一個被愛情滋潤的妻子的愉悅。

  那時候,雖然孩子還在她的肚子里面,可白霜卻覺得他們就是完整的一家三口。

  很是幸福,不可替代。

  現(xiàn)在好了,完整的一家三口,就只剩下了自己,和肚子里面不知道男孩女孩,沒有成形的孩子,摸著肚子的白霜突然感到很是孤單寂寞。

  即使公婆現(xiàn)在就在另外的一間屋住著,可即使公婆是王剛的至親,王剛是自己的愛人,但在白霜的心里公婆他們不是自己的家人。

  第一次在自己的家里,白霜感到自己是一個外人。

  雖然看樣子公婆會對自己不錯,雖然這房子是白霜跟王剛一起貸款買的,跟公婆沒有什么關(guān)系。

  白霜坐在床上,摸到放在身邊的手機(jī),猶豫了一下,又給王剛打電話,她想把自己的心情告訴王剛,即使知道這樣會給他添加煩惱,也或者是電話通了,她就不說這些了,只要能聽到王剛的聲音就行。

  聽到他的聲音,那種孤寂感自然就會消除了。

  可手機(jī)鈴聲響了又響,始終沒有人接電話。

  白霜的心情突然煩躁起來,她猛地把手機(jī)甩到床上,愣怔了一會后,哭了。

  她沒有哭出聲。

  為此,她更是壓抑,這算什么?在自己家,連哭都不能發(fā)出聲音,這算什么事呀?

  想到這,白霜又不禁嘆了口氣,她今天嘆氣的次數(shù)比王剛在家時,一年的還多。

  不,不對,王剛在時,會哄她,逗她,她根本就沒有嘆氣的機(jī)會。

  王剛這才走一天,她的心情就糟到這種程度,以后,還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回來,不知道要這樣度過多少天,難道自己就這樣一直郁郁寡歡下去嗎?

  白霜不敢想了。

  這時候,她想到了自己的母親,在自己三歲的時候,在工地干活的父親從腳手架上掉了下來,恰巧摔到地上散亂的鋼筋上,等母親拉著她趕到醫(yī)院的時候,只看到一床白布單蓋在父親的臉上。

  白霜有些害怕,怯怯地,看著那雙從白布單下露出來穿在父親腳上的,那雙沾滿泥漿的黃球鞋。

  母親趴在父親的身上嚎哭不止,小小的白霜當(dāng)時不懂,直到她大一些了,才知道那天母親之所以哭得那么傷心,除了是和父親之間的夫妻感情,還有就是母親對未來的恐懼。

  一個女人帶著幼小的孩子,生活的艱難可想而知,雖然工地的工頭出于人道主義給了她們幾萬塊錢,可那有什么用呢?

  錢遲早會花完,缺少了一個人的家卻再也沒有了溫暖,再也沒有了其樂融融的感覺。

  或許就是因?yàn)樾r候的經(jīng)歷,白霜特別害怕王剛離開自己,尤其是在她懷孕以后。

  只要王剛離開,她的心就會發(fā)慌,就會產(chǎn)生這樣那樣不好的想法。

  還有深深的孤單無助,就像自己是被世界遺忘的漂在大海深處的一葉扁舟,沒有帆,沒有舵,任著風(fēng)吹,隨著水流打著旋,隨時都有沉進(jìn)水里的擔(dān)憂。

  “對了,好久沒有給媽打電話了,不知道她現(xiàn)在怎么樣了?!卑姿帜闷鹗謾C(jī),撥通了母親的電話。

  母親是個很節(jié)儉的人,平常什么都不舍得買,但白霜出去上大學(xué),她立馬就給自己買了一部手機(jī),平常吃飯她對自己都可以只吃咸菜、白飯,話費(fèi)她卻從來沒有欠過一次,她知道自己的孩子是個很沒有安全感的孩子,她要孩子隨時都可以聯(lián)系到自己,她無論什么時候都不會關(guān)機(jī),每個電話都接,陌生的號碼也接,就生怕是自己的女兒有事,路人給她打電話通知。

  她從來就沒有想過女兒要大富大貴,自己跟著享清福,她心里只想要女兒幸福、快樂、無憂無慮的。

  女兒第一次帶王剛來見她,她看到王剛臉圓圓的,帶著靦腆的笑,不禁就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見到丈夫時,丈夫看著自己嘿嘿傻笑的模樣。

  時間就這樣熬過去了,一轉(zhuǎn)臉,女兒都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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