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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月令

右令(二)

山月令 燕奺奺 2792 2020-04-05 00:16:23

  庭院深深,通體古檀色的漆木令人覺得無端壓抑,但其中獨獨辟出來的一間暖室里卻又令人覺得眼前一亮,里面觸目可見的都是山茶花,有的緋紅嬌艷欲滴,有的淺黃淡雅別致,遠觀則是生機盎然的一片花海。

  不知為何,唯這暖室火盆燒得旺,其余的屋子統(tǒng)統(tǒng)冷如冰窖,再加上少有人氣兒,顯得整座府邸愈發(fā)寂寥。

  身著墨色錦緞的男子站在姹紫嫣紅的花叢中,格格不入。他的指尖輕輕捏住一支花莖,將其小心地伸到面前來,細細觀察,神色專注。

  “主子,信已送到?!?p>  下立男子俯首彎腰,眼神垂地,不敢僭越直視,恭敬有加。

  墨衣男子連個眼神都未曾施舍,仿佛面前這枝山茶花才是他人生中最要緊的東西。

  過了片刻,他才開口問道:“她什么反應?”

  “回主子,薄姑娘剛開始推辭,但是在奴才的堅持之下方才收下?!毕铝⒛凶拥念^再低一度,但身形仍舊穩(wěn)定,不曾搖晃。

  墨衣男子擺弄花枝的動作稍凝,思慮半晌,帶著笑意開口道:“她那樣聰明,大概也知道了你們是怎么找到她的?!?p>  “是。奴才正是循著您的玉佩,才得以準確無誤地找到薄姑娘?!?p>  聞言,墨衣男子一雙漂亮的桃花眼更是盛滿了欣慰:“她還算聽話,沒有真的把我的玉佩扔掉。”

  隨后他又有些憂愁:“一別數年,雖然再次相見不算巧合,可寥寥幾面過后,就又要離開她了很長時間,本來她就已經不記得我了,也許不明白我為何要寫那句話……”

  下立男子似乎不忍心自家主子心有悲戚,便道:“主子不必擔憂,奴才的人已經打探道,薄姑娘他們已經找到右令的下落,相信用不了多長時間,您就可以再次與薄姑娘相遇了。”

  墨衣男子眼神一凜,沉聲道:“趙鈺的人攔住了么?”

  “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攔下了,就連他們的尸體奴才也用化骨水銷了去,他們尋不到主子的頭上?!毕铝⒛凶又朗虑榈妮p重,回話的速度也加快了許多,生怕對方擔心有什么紕漏。

  墨衣男子的眼神忽然充斥著嫌惡,語氣也凌然起來:“當初在挽君樓,他迫不及待地派去刺客,如今回想我只是挑斷了他們的手筋,還真是便宜了他們,若是那四人還活著,我定要上刑,要他們生不如死?!?p>  下立男子認同地頷首。但對方又想起了什么,面色還是有些凝重:“但你們也別做的太過,適當地留些人手,畢竟爹和趙鈺那邊都要給一個交代。往后的日子必須更加謹慎,偏差一步就是死無葬身之地,我死不要緊,卻不能連累了子斕也賠上一條性命。”

  “主子……”下立男子終于抬起頭,濃眉緊皺,心疼主子的決絕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勸慰。

  墨衣男子見他這番神色竟然笑了出來,反過來安慰他道:“阿辭,你不必如此,這原本就是我們荀家欠她的,我既然義無反顧地走上這條路,就應該時時刻刻有這個覺悟。況且就我私心而言,在十一年前我的心就全部寄托到她的身上了?!?p>  “是?!毕铝⒛凶又荒芑貜瓦@個字,別無他言。

  “對了,那個蘭復婉的身份,查到了嗎?”墨衣男子再次問道。

  下立男子身子一僵,有些慚愧地低下頭:“奴才無能,只能探查出她在挽君樓是一名賣藝的伶人,其余的一切正常,并無不妥之處。奴才翻閱當地的戶籍,也與挽君樓的案底一致,十歲喪母,十一歲喪父,十四歲輾轉于挽君樓謀生,五年來一直都在那里,并無任何出入記錄。”

  “竟然只是如此嗎?”墨衣男子長眉緊鎖,腦中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哪里有問題,“她十一歲到十四歲之間在哪里?”

  “這……奴才沒有查到?!?p>  “看來,還是有疑問。之前我以為她是趙鈺或者我爹的臥底,但是我仔細回想,卻發(fā)現居然從來沒見過她……難不成她是皇帝身邊的人么?”墨衣男子沉吟猜測道,“你再加派點人手去探查,她畢竟跟在子斕身邊,我必須保證子斕身邊的人全部是干凈的?!?p>  “奴才明白!”

  一提起她身邊的人,墨衣男子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遲隱,也就是廢太子的遺孤。即便內心有不甘,有嫉妒,但他們倆終究才是一道人。

  而自己活在不可見人的陰霾之地,就不要再去禍害她了。

  “你去準備準備,我要跟你們一起去?!彼逻_命令,語氣不容置疑,“趙鈺那廝城府頗深,心計狠毒,損失了一波人他還會再派一波人,我怕子斕他們應付不過來,到時候右令一旦被他們搶走,想要再奪回就難了?!?p>  “是。”下立男子應道,抬頭時發(fā)現主子的衣裳太過單薄,不由開口道,“主子,府上寒涼,還望主子多添衣,以免傷熱侵襲。”

  墨衣男子回絕道:“不必了,這些花不死就可以了。至于我,寒冷會讓我的神智更加清醒。身在地獄,不容溫暖,否則神志不清貪戀一時溫暖,就會犯下大錯……”

  山茶花在暖意融融之中爭相綻放在枝頭。

  為了加緊時間趕到以免夜長夢多,許承晉和姜渡租下了幾匹馬,一路顛簸,終于在七日后趕到了徐州境內。

  進了徐州城也未曾有休息片刻,馬不停蹄地前往白錚說的那片森林里去。由于人生地不熟,我們不得不依靠當地百姓的指引才能找到方向。

  可當地百姓一聽我們的問路,無不面帶恐懼,一個兩個都勸我們,年紀輕輕的莫要一時沖動意氣用事,前往送死。

  許承晉適時地掩飾道:“我們兄弟姐妹幾個初入江湖,就是一時好奇去探個險而已,老丈不必擔心!”

  結果那老人更加不贊同:“嗨喲,好奇也不行吶!那森林里多的是奇禽猛獸,多少年來進到那里打獵的年輕人全都死了,沒有一個能活著出來??!”

  “多謝老人家的好意,只是我們必須前去,還請您行個方便,為我們指條路即可?!蔽乙娫S承晉的話并沒有什么作用,只好接著他開口道。

  老人一看我們這非去不可的架勢,搖搖頭長嘆一口氣,舉起手指了一個方向,就顫顫巍巍地走了,離開的時候還小聲念叨:“如今正是朝廷不穩(wěn)之際,這些孩子,好好活著不好嗎……”

  我們幾人對視一眼,雖無可奈何但都還是一夾馬腹絕塵而去。

  又是兩天的不眠不休,我們的精力耗損得十分嚴重,不得已在午夜時分于荒郊野嶺外的一處水塘前露宿。其實眼看著前方已經有點廣袤森林的影子了,只是身下的馬兒一連累了許多天,跑不動了,是以我們才決定今晚休整一番。

  喝水的喝水,吃干糧的吃干糧,只是大家都累極了,一向愛打鬧的姜渡和祁茹此時也老老實實地坐在篝火前安靜地往嘴里塞東西補充體力。

  許承晉看著手上的荷囊出神,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柴火。

  我背對著他們,蜷著膝蓋望著遠方,神思已經云游天外。

  忽然一件披風蓋在我身上,我回神之際就見遲隱已經將披風的帶子系好了。

  到底還是男子身強力壯一些,他們三個男人照樣穿著往日里的衣裳,卻也不冷,而我和祁茹就不得不多穿一件。

  “在想什么?”他并排坐在我身邊,喝著一壺方才在路邊買來的燒酒驅寒。

  “在想,白錚的師父莫棲大師和我爹是什么交情罷了……”

  我們二人的身份已經明朗,就不必再事事藏著掖著,因此那日與白錚的談話我也一五一十地跟遲隱說了。他聽后也有些不解,因為在他現有的所知里,并沒有這樣一位人物,和曾經身負盛名的薄云啟有如此親密的聯系。

  “無論是什么交情,與咱們而言都是有益無害的,你也不要過于憂心了?!彼才c我一同望向森林的那個方向,目光悠遠,“車到山前必有路,她若是給了自然皆大歡喜,她若是不給,我們除了硬奪,別無他法?!?p>  事實的確如此?,F在的多思不一定能趕得上臨時發(fā)生的變故,我必須保持頭腦清醒,以不變應對萬變方為上策。

  深夜寒涼,篝火明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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