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1950年01月27日。
明天就是除夕了，也是新中國成立后的第一個春節(jié)。
劉術(shù)清他們在四天前就結(jié)束了工程，忙了兩個多月，連一天都沒有休息過。他想：“也該放松下了，讓大伙高高興興過個年?！?p> 還有一件更令村民們更加高興的事：縣里傳來消息說，明天羅縣長要來海螺村，他要在這里和大家一起過年。
這可是村子里從來沒有遇到過的事，所以每個人都異常興奮。
宋德波和他的連隊也沒有走，戰(zhàn)士們正在幫著村民們打整衛(wèi)生：有掃地的，抹窗戶的，還有挑水打柴的，里里外外打掃得非常干凈。
劉術(shù)清、李老根和黃萬榮等人此時正在用竹條修補著損壞的背篼和籮筐，見到宋德波和戰(zhàn)士們忙里忙外，和老百姓親如一家的場景，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舒心的笑容。
劉術(shù)清微瞇著眼，看了看蔚藍的天空。這天還是那個天，卻又仿佛和以往有些不同。
“等分了地，給柱子和娟子把婚事辦了，讓他倆再給我生個大胖孫子，到時候那小日子過得……嘖嘖，那叫一個滋潤！”
他心里憧憬著，嘴里不由笑出聲來。
“在想啥子好事喲？神兮兮的，說來聽聽。”見他無緣無故在笑，李老根好奇問道。
“肯定是在想張寡婦！當年我就見你沒事老在人家門口轉(zhuǎn)悠，還不時往里瞅一眼，那時就知道你小子對人有想法?！秉S萬榮笑著說。
“哪有！我只是酒喝多了對她有些無禮，心里過意不去想要跟她道個歉，不是你說的那樣，再說……”
他兀地覺得自己說漏了嘴，便漲紅著臉辯解道：
“好你個老梆子，你哪只眼看見我在她家門口轉(zhuǎn)？俗話說‘寡婦門前事非多’，我吃飽撐的慌去瞎轉(zhuǎn)悠什么？我只是湊巧路過，路過知道嗎？”他眼一瞪說道。
李老根和黃萬榮互相看著哈哈笑了起來，臉上露出一副‘你懂、我也懂’的笑意。
忽然黃萬榮大叫了一聲：“哎喲！”卻是笑得有些忘形，手被竹條扎破了，他連忙將手指放進嘴巴里吮著。
“哈哈哈！讓你得意！活該！”此時輪到劉術(shù)清笑了，笑得很開心。
……
人在心情愉快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不覺天色便暗了下來。
劉術(shù)清回到家的時候，看見門框上光光的，怔怔站了會。往年過年的時候，他總會去找黃老學(xué)究討副春聯(lián)，可現(xiàn)在人不在了。他嘆了口氣，走進屋去。
翌日。
劉術(shù)清早早就起床了，隨便吃了些東西，便走出門去。他在考慮今年的春節(jié)該如何過，肯定不能像往年那樣家家戶戶都在自己家里過。這樣想著他便向李老根家走去，在他心里，早已經(jīng)將李老根當做自己的大哥，啥事都想和他啇量。
聽完他的想法，李老根沉吟道：
“羅縣長要來這里陪我們大家一起過年，人家可是給了咱天大的面子，咱們可不能怠慢了人。我看干脆這樣：縣里送來的物質(zhì)不是還沒用完，待會咱倆去清點下看還剩下多少，不夠再想點辦法。到時將全村人都聚攏，再讓他們將家里的桌椅板凳全搬出來，大家一起開開心心過年?！?p> “我看行，位置就選在李文定家房屋后，大石包那兒有個坪子，雖然說不怎么平整，但比較開闊，容幾百人問題不大?！?p> “那就這樣決定，你去和鄉(xiāng)親們商量這事，我待會兒等牙子起床來，便去清點物質(zhì)。”李老根說道。
“就這么辦，我去和大伙說說，還有宋連長他們，可別把人家整忘了?！?p> 見小黃搖著個尾巴跟在劉術(shù)清屁股后面出門去，李老根走到院子墻角處看著雞籠子，里面養(yǎng)了兩只公雞和一只母雞。公雞剛開始打鳴，母雞還沒有下蛋。見他過來，都顯得有些躁動不安。
“這雞兒莫非知道自己今天活不了？”他想道。其實他心里是這樣打算的：公雞拿去殺了讓大伙吃，母雞得留著下蛋，牙子還小，身子又弱長身體需要營養(yǎng)。
李老根一手拎著一只雞，領(lǐng)著牙子走向大石包處。牙子很開心，小手不時這邊摸一下雞腦袋上的羽毛，那邊扯一下雞的尾巴，雞不時“咯咯”叫幾聲，引得牙子笑個不停。
爺孫倆剛走到大石包，牙子說了聲“爺爺我去找喜子哥玩”便跑了。
“你不要亂跑！”話沒說完，牙子卻不見了蹤影。
“這孩子！”李老根無可奈何地笑了笑。
坪子里此刻熱鬧極了，劉術(shù)清忙著指揮眾人擺桌凳。只聽他不時說：
“這張桌子放遠了，拉過來點；這張有些不穩(wěn)，找塊小石頭墊下?！?p> 在他的吆喝聲中，李文定、李二愣子和柱子等人忙得是屁顛屁顛的。
“二叔，您咋個把雞都逮來了？”
黃元和有些大驚小怪地問道。
“是啊，咋不給牙子留著？娃兒還小……”劉術(shù)清也說。
“好歹是過年。”李老根說著將雞遞給黃元和：“拿去殺了。”
“好咧！殺豬我不行，殺雞咱可不是吹的，刀法一流?！?p> “不是不行，是不敢吧？我看等下用雞屁股塞住你小子的嘴，看你還能吹？”劉術(shù)清笑道。
“劉叔，這雞屁股可是傳說中的美味。”黃元龍一本正經(jīng)地說。
“滾！快拿去殺了?！崩罾细残α恕?p> “東西都點過了？還剩下多少？”
劉術(shù)清問。
“大米只剩兩袋，面粉有半袋，紅薯和土豆倒還剩得多，就是肉吃完了?！?p> “米差點倒還可以想點法，讓大伙湊湊，關(guān)鍵是這豬肉……”劉術(shù)清有點為難，人家羅縣長下來趟不容易，凈整些素菜咋行？
“劉叔，將我家里那頭豬宰了。原本也是要留著過年的，可我和秀蘭這段時間都一直在工地上忙，就沒顧著殺?！币娝麨殡y，李文定在旁說道。
劉術(shù)清剛要說話，背后卻傳來宋德波的聲音：
“劉村長你不要擔(dān)心，我們米和肉都還多，我讓人帶了些過來。”
劉術(shù)清回頭一看，見是黃元龍領(lǐng)看宋德波他們走了過來。
“來來來，把東西都拿過來?！彼蔚虏ǚ愿赖馈?p> 七八個戰(zhàn)士抬著三袋大米和一大袋肉干走了過來。
“這咋個行？不行！不行！”劉術(shù)清用手阻攔道。
宋德波用手示意幾人繼續(xù)將東西抬過去，然后對著劉術(shù)清說道：
“這也不是我的主意，這是縣里的意思，羅縣長知道大家這些日子只顧著干工程，地里都荒了，因此他給縣里這樣建議?！?p> “那羅縣長他們要來了嗎？”劉術(shù)清心里感動。
“我想應(yīng)該快了吧，畢竟他們吃了飯還要趕回去，遲了可不好找船?！?p> “文定，讓秀蘭她們開始動手做飯，咱們一起開開心心過大年。”
“好咧！”
午時剛過，羅縣長便過來了，隨行的是趙雪和劉士。站在沙壩中間，三人看著面前初具雛形的一大片土地，藍天白云下，土黃沙白，顯得涇渭分明。
“不錯！短短兩個多月便有如此規(guī)模，真不錯！”羅縣長贊嘆不已，“還真是人多力量大，人多好辦事?！?p> 蹲下身來，他輕輕揉捏著手里的泥土，土里還有一些濕氣有點粘手。
“這可是老百姓的命根！有了它，鄉(xiāng)親們就再也不會餓肚皮?！?p> 站起身來，他拍了拍手心里殘存的土末，說道：“走吧，跟鄉(xiāng)親們過年去?！?p> “羅縣長，這片沙地全部鋪完需要多長時間？”趙雪在他身后問。
“怎么著也得一年吧。小劉，你認為呢？”
“至少一年。雖然說他們進度不慢，但畢竟有這么寬面積?！?p> 羅縣長贊同地點了點頭說：“要是能有西方國家那樣先進的工業(yè)機械就好了！人家不管做什么基本上都是靠機器作業(yè)?？晌覀儑椰F(xiàn)在是一窮二白，百廢待興，打了幾十年仗，老蔣只給我們留下這么大個爛攤子。我們現(xiàn)在迫切需要解決的便是民生問題，百姓雖然不再受壓迫和剝削，不再被奴役，但他們還在餓著肚子。因此，我們既要大力發(fā)展民族工業(yè)，同時還要努力發(fā)展農(nóng)業(yè)，爭取盡快解決老百姓的吃飯問題，這可是關(guān)系到國計民生的大事。”
“的確是這樣?！壁w雪深有同感。
“我們目前面臨的困難很大，任務(wù)也很艱巨，身上的擔(dān)子可不輕喲同志們！”羅縣長的語氣有些沉重。
“任重而道遠！”劉士說道。
牙子、喜子和另外幾個小孩此時正在帳篷處玩躲貓貓。聽到有人說話，便紛紛抬起頭來。
“小朋友，村子里其他人都去哪里了，咋只有你們幾個？”羅縣長親切問道。
見是幾副陌生面孔，孩子們相覷著沒有出聲。
遲疑了一會，牙子伸手指向大石包方向，怯生生說道：
“他們都在大石包那兒，說是今天有大官要來，都在那兒忙活?！?p> “大官？”羅縣長一怔，接著便笑了起來。
“謝謝你，小朋友?！彼檬州p輕揉了揉牙子的腦袋說道：
“你叫什么名字？幾歲了？”
“牙子，六歲了。”見羅縣長面容慈善，不像壞人，牙子的膽氣壯了幾分，便脆生生答道。
“我就是你們說的‘大官’，你能帶我們?nèi)フ宜麄儐?？”羅縣長笑著問。
“真的？”牙子仰著小臉問。
“如假包換，你帶我們過去不就知道了？”
“那好吧。”
還沒到大石包，牙子便大聲喊道：“爺爺，大官來了！”
孩子的天真讓羅縣長三人都有些忍禁不住笑了起來。
聽到牙子的喊聲，劉術(shù)清和李老根停下手里的活，扭頭看了過來，周圍的人群也都紛紛看向這邊。
見是羅縣長等人，劉術(shù)清、李老根和黃萬榮連忙站起身來。
“羅縣長，你們可算來了！”
“喲，還挺熱鬧，鄉(xiāng)親們都在這兒？”
“聽說你要來陪我們過年，大伙便商議著今天都聚在一起吃頓年飯?！?p> “這想法不錯，人多過年才有氣氛。鄉(xiāng)親們，我代表縣委來看望大家，祝你們春節(jié)愉快。”
“大家歡迎！”劉術(shù)清帶頭拍起手來。
村子里絕大多數(shù)人都沒見過羅縣長，鼓掌之余，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他，心說：這共產(chǎn)黨的大干部就這樣？穿著普通，面容和善，一點架子都沒有。
宋德波從人群中走了出來，“啪”的一聲敬個禮：“羅縣長好，宋德波奉命率部在此駐扎。”
“宋連長你好，”說著伸出手握住他的手：“這段時間你和同志們都辛苦了?！?p> 轉(zhuǎn)頭看向趙雪和劉士，“這位是宋德波連長，他可是個英雄，解放前參加過很多戰(zhàn)斗，軍功立得不少，你們也向他作個自我介紹吧?！?p> “縣水利局劉士，宋連長好?！眲⑹可焓趾退蔚虏ㄎ樟讼?。
“你好！”
宋德波剛欲向趙雪伸出手，卻見面前的女孩明眉皓齒，吹彈可破的肌膚白如凝霜，一頭短發(fā)在陽光下婷婷玉立。他神情一怔，那張?zhí)┥奖烙谇耙材茏龅矫娌桓纳哪槄s微微有些發(fā)紅。
見到他的窘態(tài)，趙雪大方伸出手來：“趙雪。你好！”
握住宋德波的手，眼前的男子臉形瘦削，濃眉下一雙大眼有神而堅定，那屬于鐵血軍人的特有氣息，讓趙雪覺得有什么東西將她心里的那根弦輕輕拔弄了一下，她不由得臉微微一紅。
見到二人的異狀，劉術(shù)清和羅縣長互看一眼，臉上露出心領(lǐng)神會的笑意。
劉術(shù)清輕咳了一聲說道：
“請羅縣長給我們大家講講話?！?p> 宋德波和趙雪連忙松開手。劉術(shù)清心里發(fā)笑：我不咳這聲，這二人指不定得握到什么時候。
羅縣長伸手示意大伙坐下，說道：
“鄉(xiāng)親們，這段時間大伙都辛苦了，你們將沙漠變成良田，這是一件造福后代的大好事，我代表縣委向大家說聲謝謝?！闭f罷，他彎下腰鞠了一躬。
“羅縣長你別這樣，你這禮鄉(xiāng)親們可受不起。”劉術(shù)清連連擺手，說道：
“是共產(chǎn)黨給了我們盼頭，沒有黨和政府，我們這山窩窩永遠看不到希望?！彼岣呗曇簦?p> “大家說是不是這樣？”
“是?！北娙水惪谕暣舐曊f。
“那我們應(yīng)不應(yīng)該感謝共產(chǎn)黨？”
“應(yīng)該！”更響亮的聲音響起。
羅縣長笑看著劉術(shù)清，心想：
這個老同志做群眾工作還真沒說的。
……
歡樂的時光總是短暫，不覺已是下午。
吃過年飯，羅縣長三人辭別眾人離開。劉術(shù)清忙喊道：
“等下，我送送你們。”走了幾步，他回過頭來問宋德波：
“你不去嗎宋連長？再不去，人可是走遠了喲！”后面的“喲”字被他拉得老長。
“去，必須去?！彼蔚虏ɑ剡^神，忙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