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紫藤花與少年（一）

　　第二次，見到那個少年的時候。

　　是在距離那件事的一周之后。

　　那是一個下雨天。

　　紫沐蹲在了那個巷子的角落里。

　　雖然說那位少年不會經(jīng)常來，是在情理之中。

　　但她總是會不自覺地想起那位少年。

　　那是第一個能看見她，并且能和她交流的人類。

　　也是，第一個愿意跟她交朋友的人類。

　　她撥弄著手里那朵沾了雨水的紫藤花。

　　他今天會來。她剝掉了一片花瓣。

　　他今天不會來。她又剝掉了另一片花瓣。

　　這樣周而復始地慢慢數(shù)著，也能打發(fā)掉在這個巷子里的無聊時間。

　　她的時間很多，比人類要多的多。

　　“喂，你在做什么？”

　　在她發(fā)呆的時候，出她意料的，那個少年撐著傘，站在了她面前。

　　“你終于來了?！彼蛑莻€少年微微笑了。

　　“我在數(shù)花瓣啊，如果這朵花的花瓣是單數(shù)，我就猜你今天會來。如果這朵花的花瓣是雙數(shù)，那你今天也許就不會來了?！?p>　　郁疏言微微一怔，那雙烏黑的眸子里是和雨水一樣的澄凈。

　　“你這樣做有什么意義嗎？”他低聲問。

　　“？”紫沐有些不明白他的話。

　　“我來不來，對你很重要？”郁疏言問。

　　“嗯，很重要?！彼c點頭。“因為你答應了和我成為朋友?！?p>　　“我也答應了你，會真心對待你?！?p>　　“所以，我一直都很希望你能來?！?p>　　她很重視承諾的。

　　“你這樣隨隨便便就答應了一個陌生人會真心對他。”

　　“就算你真的能做到，那個陌生人也不會相信你能做到吧?！庇羰柩缘吐曊f。

　　有些細細的雨水從他的傘面上滑落。

　　“我沒有隨便答應一個陌生人啊?！弊香宓吐曊f?！拔抑淮饝四??！?p>　　“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就知道了，我是希望跟你成為朋友的?！?p>　　“為什么？”郁疏言問。

　　她靜靜地沉思了一會兒。那雙淡紫色的眸子倒影著那位少年的身影。

　　她低聲說：“很多時候，我們妖怪并不需要像你們?nèi)祟愐粯铀伎寄敲炊鄸|西?！?p>　　“我們只會順從著自己的心意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因為我們有著足夠的時間?！?p>　　“我們妖一生的時間很多，很漫長，也很簡單。但我們大多都是在等待與孤獨里度過的。”

　　“你們?nèi)祟愐簧臅r間很短暫，但是很復雜。你們會遇見各種各樣的事物，見到不同的光景?！?p>　　“你們想要的東西太多，總是害怕著自己生命太短暫以至于無法抓住?！?p>　　“而我們妖，想要的東西往往都是很純粹的，我們生命太漫長，以至于我們害怕的是自己終其一生也無法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p>　　“我愿意去真心對待你，是因為你和我之間的緣分?！?p>　　“在這個巷子里，在那個時間點，恰好遇見了你，對于我而言，就這么簡單而已?！?p>　　那個少年靜靜地看著她。

　　他沉默了很久，似是下定了什么決心。

　　那一段很小的時間里，她和他都能聽見傘上雨水的敲擊聲。

　　“其實在你沒來的時間里，我閑著無聊，幫你準備了一個禮物?！彼χf。

　　“禮物？”他的聲音有些低啞。

　　“你看見那些花苞了嗎？”

　　她指著那些生長在藤蔓上細細小小的花苞。

　　“你看好了，我能讓它們慢慢地開花?！彼吐曊f。

　　那個少年走近了她，將她庇護在了傘下。

　　紫沐輕輕抬手，那些花苞就這樣，在那雙烏黑色的眸子里，漸漸地綻放了開來。

　　紫藤花開在了雨水里。

　　他的襯衫被雨水浸濕了大半，他手里傘傾向了她，全然遮蓋住了她的長發(fā)。

　　“好看嗎？”她略顯期待地問。

　　“嗯，好看，就像是魔法一樣?！?p>　　“你喜歡就好?！彼Φ暮軠厝?。

　　“雖然這是一個不怎么厲害的法術，但能讓你開心，它就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它的價值了?！?p>　　郁疏言看了她一眼，她的裙擺周圍散落著一地紫藤花瓣。

　　他低聲問：“在我沒來之前，你數(shù)了多少片花瓣了？”

　　“我也記不清了。而且，我是不需要去記著的。”

　　“我相信，在我數(shù)完之前，你肯定會來的。”她輕聲說。

　　但她沒有告訴他，這片紫藤花只要她不死去，就會永遠盛開著。

　　無論如何也數(shù)不完的。

　　“這樣啊?！庇羰柩試@了一口氣。

　　他將那把傘留給了她，然后自己站在了雨中。

　　“我明天再來，到時候，記得把傘還給我?！?p>　　她有些怔然地看著這位少年，仿佛明白了什么。

　　“好，明天見。”她聽見自己笑著對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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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來，無論是晴天，還是雨天。

　　這個少年都會經(jīng)過這條巷子。

　　從一開始的有些拘束，到最后，她和他無話不談。

　　他每天都會和她分享他所遇見的事情。

　　她會微笑著聽他訴說著。

　　他所講述的，是她在這條巷子里從來都沒有見過的事物。

　　漸漸地，她開始有些向往這條巷子外面的世界。

　　她想親眼去見見他所說的事物。

　　但可惜的是，她是一個紫藤花妖。

　　她的根生長在了這里，她是無法離開這條巷子的。

　　直到某一天，那個少年問了她。

　　“紫沐，你在想什么？”郁疏言低聲問。

　　“我在想啊，這巷子外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樣子的呢?！彼ь^看了看天上的晚霞。

　　那片晚霞就像是天空的一頁畫卷，在變化著顏色。

　　她說：“雖然我聽你講了很多很多這條巷子外面的事情，但我總是想親眼去看看?！?p>　　“想去看看你跟我講過的學校，樟樹、碧潭、雪山....”

　　那個少年似乎是微微怔了怔。

　　他應該是沒有見過自己這樣落寞的神色吧。紫沐想。

　　于是，她稍微地低了低頭，將那種脆弱的神情藏在了陰影里。

　　“但是也沒有關系啦，我只是偶爾會想想而已，這只是一個不用在意的小事情。”

　　罕見地，那位少年的笑意漸漸地收斂了一些。

　　郁疏言低聲問：“那你以前威脅我說，要去我學校捉弄我，是騙我的？”

　　“你其實，根本無法走出這條巷子？”

　　紫沐有些不明白這個少年在想什么。

　　是在憤怒她一開始欺騙了他嗎？

　　可為什么他的神情看起來比她還要悲傷？

　　“嗯，抱歉啊，騙了你。我是沒有辦法走出這條巷子的?！?p>　　“我的根生長在了這里，我是無法離開的。”她輕聲說。

　　“所以，你就一直都呆在這條巷子里？”

　　“嗯，一直都在這里。”她說。

　　那位少年看著她，他那雙烏黑的眸子里承載了太多她沒有辦法看懂的情緒。

　　“雖然每天都是一樣的風景，但也算是一個比較適合我棲息的地方了。”

　　“像我這樣一個沒什么妖力的妖怪，能找到這樣一個地方，已經(jīng)是我的幸運了。”

　　她忽略了自己心里的那種異樣感，努力笑著說。

　　這個少年看起來好像不怎么開心，是因為她嗎？

　　“你呆在同一個地方這么久，就不感到寂寞嗎？”

　　“要是換做我，一直都呆在一個地方，會瘋掉的?！彼f。

　　“寂寞的話，以前是會有。但是，和你成為了朋友之后，我就沒有這么覺得了。”

　　“現(xiàn)在的我，一點都不寂寞?！彼⑿χ粗?。

　　那些紫藤花依舊在靜靜地盛開著。

　　仿佛在見證著他與她的成長與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