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那段若噩夢般的深刻記憶,君長斐到底是不愿過深的回憶。
或許是從未對人說起,或許對面坐著一個并不能讓他完全信任的人,又或者,愧疚感太深,他下意識在逃避。
總歸,又一壇酒喝完,糾纏了他整整六年的噩夢被他用幾句關(guān)鍵的話講完了,再深刻的細(xì)節(jié),他不愿再回憶。
九兒仰頭喝下最后一口酒,右手撐著腦袋沉默,許久才道:
“所以,當(dāng)年你和你哥只能留下來一個,你爹讓你們抓鬮,一生一死,誰抓到活誰就活,誰抓到死誰就死,你哥自小體弱多病,為了讓你活著,偷偷把抽到的‘活’與你換了?”
君長斐握緊掌心的酒盞,面色復(fù)雜的點點頭。
“是”
見此,九兒略一挑眉,若有所思的看著他,細(xì)白指節(jié)有一下沒一下的擺弄著胖爺肥嘟嘟的肚子。
“那就奇怪了,既然是他主動把生的機會讓給你,為何會說不怪你,卻不能原諒,不能原諒什么?”
君長斐斂眉,面色有一瞬的復(fù)雜和蒼白。
“五年前你告訴我這句話后,我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或許,是因為我的懦弱,因為我沒有勇氣承認(rèn),是大哥把生的機會讓給了我,因為我的猶豫,讓他失望的離開了人世”
他緊握拳頭,話音落下,面上已然是痛苦的掙扎。
九兒平靜無波的瞧著他的痛苦,淡漠疏離,絲毫沒有安慰的意思。
看著他的臉,忽而又想到一個問題。
“皇家的人,一直容不下長相一致的兄弟嗎?”
“是,兄妹或者姐妹都可以,唯獨兄弟不行,這是皇家多年的規(guī)矩,若是兩兄弟長的一模一樣,必須一死一生”
“嗯,有一個故意把臉弄破毀了容顏也不行嗎?或者把名字從族譜移去,趕出長安城?”
“不行,因為涉及皇位或者世子之位的紛爭,為防后患,必須一死一生”
“六年前你多大”
“十三”
“那為什么不在你們出生的時候就弄死一個,為什么要等你們都長大了才動手?”
“因為”
君長斐微微一頓,面上復(fù)雜更甚。
“當(dāng)年發(fā)現(xiàn)我和大哥的容貌完全一樣后,娘便偷偷把大哥藏起來了,她不舍得失去任何一個,趁著爹遠(yuǎn)赴涼州,把大哥送去了外祖母身邊,然后告訴爹,大哥生了場大病,沒熬住”
九兒了然:“正好你大哥自小體弱多病,你爹就沒有懷疑”
“是,大哥被外祖母照顧的很好,只是這世上沒有幾個人知道他的存在,娘親很想他,經(jīng)常帶我去看他,或許是去的次數(shù)太多了,有一天,還是被我爹察覺了”
“怎么察覺的,因為你,還是因為你娘”
九兒直直盯著他的眼睛,心中隱約猜到了什么。
君長斐抿唇,沒有逃避,只面色更痛苦。
“因為我,都是我的錯,那天,正好是中秋,爹爹從宮里回來,給我?guī)Я艘恢挥n的玉笛,我瞧著特別好,就想下次去外祖母那的時候,送給大哥,因為大哥最喜愛玉笛”
每每瞧見娘親偷偷落淚,他總覺得十分愧疚。
因為他,大哥才只能活在陰暗里,所以但凡他得了任何好東西,都會往大哥身邊送。
就像那只玉笛,邊境進(jìn)貢來的東西,難得的好東西,大哥的身子不好,經(jīng)常臥病在床,唯一的喜好,就是靠在床上吹笛子。
他想著,把玉笛送給大哥,大哥肯定非常高興。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那只玉笛,竟是爹爹的試探。
他早就發(fā)現(xiàn)了大哥的存在,他知道他的好東西都往那送,他只是想利用玉笛,揭露娘親隱藏多年的秘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