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西鳳從夢中醒來。
在那個夢中,她看見了很多讓她淚流不止的景象。
她看見自己的娘—陳府的王妃陸清。在病榻上那留戀的眼神,看到王妃韓輕語坐在床邊淚眼朦朧的將陳東良五個人緊緊的擁在懷中。她夢見那一襲白衣風(fēng)流無雙的柳士真從天上飄然落下,滿目柔情的看向羞澀的自己,他聽見柳士真對她說“不練劍了,我們?nèi)ツ墙K南山下白頭終老。順便陪著修了佛道的弟弟”。她夢見自己滿心雀躍的把頭貼在了柳士真的胸前,似乎還聽到了柳士真澎湃的心跳。她確實沒有看見劍癡拿劍。她還夢到了大哥陳東良,大哥告訴她,不用那么辛苦壓抑,王妃對自己和大哥好,不用自己拼了命的要對小天北辰他們那么體貼,仿佛這樣才能回報王妃。她看見大哥陳東良提槍策馬去了那煙霧彌漫的戰(zhàn)場上再也沒有回來。她還看見北辰天天坐在一座山上,睜著眼睛望向臨安府的方向,卻什么也看不見,到最后竟然白了頭發(fā)。她看見小天一路顛沛,在瘋狂的練劍,手上身上全是撕裂的傷口。她始終沒有夢見父親。
醒來的陳西鳳發(fā)現(xiàn)衣袖盡濕。
廳外站著的卻不是青檀,而是許久未曾謀面的楊樞密使的兒子楊年虎,也是她未來的夫君。
她望了一眼楊年虎,見楊年虎只是靜靜的站著,面帶微笑,只不眼神之中過少了那往日的猥褻。甚至有些疼惜。
“你來了?!标愇鼬P沒有去擦臉上的淚水。就那樣任清淚流淌,模樣楚楚動人。
“嗯,剛來,見你睡著,就在這站著?!睏钅昊⒂行┎蛔栽?。
“青檀呢?”陳西鳳的樣子讓楊年虎有些心疼。
“王妃找她,就走了?!睏钅昊⑷允钦驹谠亍?p> “明天是不是我就要跟你走了?”陳西鳳趴在亭欄之上,幽幽的望著湖中的青蓮。
“如果你不愿意,可以不走?!睏钅昊⑸玛愇鼬P不高興。他自己也不明白,他在新邑那可是天不怕地不怕,哪家小娘們兒只要他招招手,還不是往自己懷里擠。為什么在面對陳西鳳的時候,卻是大氣都不敢出。是該嚴(yán)肅還是笑,都拿捏不準(zhǔn)。
“我不愿意?!标愇鼬P帶著朦朧的淚眼轉(zhuǎn)頭望向楊年虎。
“那我等到你愿意為止。”楊年虎一改往日的漫不經(jīng)心,此刻無比堅定的說到。他楊年虎什么樣的女人沒有見過,可唯獨沒有見過眼前這個有著傾城之姿卻梨花帶雨的女人,不矯揉,不隱藏,即便明天都要和自己入家門了,卻依然敢直言不諱。可能這就是讓楊年虎動容讓他堅定的原因吧,甚至他已經(jīng)下定決心,只要陳西鳳不點頭,他便不越雷池一步。
“別裝了,你我都知道,我如果不跟你走,我就會死。但是我真的不想現(xiàn)在就死?!标愇鼬P咯咯的笑著,雙頰清淚依舊。
“你不會死,我也不會強迫你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請相信我。”楊年虎盯著陳西鳳一字一頓。
“相信你,憑什么相信你,憑你是新邑有名的浪蕩子?”
楊年虎沒有說話。
沉默良久。
“你說女人這一生活著究竟為了什么?”陳西鳳自顧自的說著。
“我不知道?!睏钅昊]想到陳西鳳有此一問。
“你閱新邑女子無數(shù),那你說說,她們?yōu)槭裁炊??!?p>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楊年虎以后為你而活?!睏钅昊⑿某迸炫?,他也不明白他怎么就說出來這句話。
“新邑的女子就是這樣被你征服的?”陳西鳳問道。
“不是?!?p> “我要八抬大轎?!?p> “好?!?p> “把陳府我的東西都帶走。還有青檀和酒窩。”
“好。”楊年虎木訥的點著頭。
陳西鳳從楊年虎身邊擦過,出了百轉(zhuǎn)千回的湖心長廊。
留下還在怔怔出神的楊年虎。
就在這一瞬間,楊年虎突然想明白剛才自己為什么會說以后為陳西鳳而活。
湖心亭前,楊年虎站至天黑。
不知何時,崔子嘉帶著一個和酒窩差不多大的女孩來到了楊年虎身后。
“小子,用盡一切手段,保西鳳安全,能做到嗎?”崔子嘉站在身后問道。
楊年虎一個哆嗦,轉(zhuǎn)了身。表情沒有太多的變化,但內(nèi)心確實奔騰不息。
“愿用我的命換西鳳一命?!睏钅昊⒊拮蛹我话?。
“看來你這個新邑的浪蕩子名不符實?!?p> “謝過先生謬贊。”楊年虎又是一拜。
“好了,我也該走了?!贝拮蛹挝⒉[著眼轉(zhuǎn)身走去。
留下楊年虎躬身送行。
這陳王府簡直有些無法想象。陳王府的主人就不說了,敢在朝堂之中跟他相提并論的,只有當(dāng)朝首輔宰相顏清塵。陳王府陳東良也不用說,軍功卓著。陳南正天生慧根。陳北辰是天機閣的人,陳西鳳又是如此別樣另類。而眼前,又是多年前天下聞名的“智絕”崔子嘉,傳言他一計可滅國,一言可興國。雖然過去了這么多年,但是他爹楊文和可沒少給他說過這些事,他不傻,一眼就知道那個老人是誰。怎能不翻江倒海?
他自己感覺今日是被攝了魂,下的決心做的決定說的話做的事,完完全全和往日新邑城那個浪蕩子不符??伤譀]覺得哪里不對勁,反而有些高興,起碼陳西鳳不會對他怒目而視。
崔子嘉和身后的小姑娘徑直出了湖心亭,走到覆雨樓前,抬頭看了看。
“原來從外面看覆雨樓和從覆雨樓內(nèi)看外面是不一樣的感覺?!贝拮蛹巫哉Z。
后面的小姑娘直撓頭,她怎么也想不通這句話。這到底是哪門子意思。
“從覆雨樓內(nèi)看外面和站在外面看外面也是不一樣的?!贝拮蛹斡质且徽Z。
這句小姑娘聽懂了,有些深意。但是前面那句還是沒明白。
“你是說那大姑爺嗎?”小姑娘問道。
“是,但他不是陳家的姑爺,至少不是西鳳心中的夫君?!贝拮蛹吻昧饲眯」媚锏念^。
“那誰是?”小姑娘問道。
“我一個老頭子哪里知道?”崔子嘉背著手往外走。
“小翠竹,你說我們該去哪里呢?”崔子嘉突然停下來問小姑娘。
“我說嗎?”翠竹指著自己問崔子嘉。
“你說?!?p> “那我就說了,我哪也不去,就想待在王府。還要看明天大小姐出閣?!贝渲窈叩馈?p> “不懂規(guī)矩,我們?nèi)ツ膬??”崔子嘉又敲了一下翠竹的頭。
“為什么老是敲我頭,會長不高的?!贝渲裱鹧b生氣。
“那你說,我們?nèi)ツ膬???p> “好吧,我想去新邑?!贝渲癫患偎妓鳌?p> “好,那就去新邑?!贝拮蛹伪持钟治⑽⑻ь^偷看了一眼覆雨樓,模糊著雙眼轉(zhuǎn)身走出了王府。
身后的翠竹一步三回頭,終是小跑著追上了崔子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