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真難喝,怪不得送給那老道士喝。”陸九游吐出了這一口茶水到一旁的地上,抹了抹滿是胡茬的嘴。
“你是木旭派來的?”木雨歇的眼睛依舊瞇著,嘴角勾起,展顏微笑著,那笑容略顯森然。
“不是派來的,是他懇求我來的?!标懢庞我稽c都不在意那天府少府主的森然笑容,滿臉不在乎,剛吐了一口現(xiàn)在卻又喝了一口茶水咽了下去。
又是求人?
木雨歇看了看身旁的小啞巴,再看了看這黑袍道士陸九游。
什么時候自己那天府府主的爹要到處求人了?
“行,你跟我說說這姑娘的來路,我就信你?!蹦居晷噶酥干砼缘男“停眯“王久?。
“道爺我才不在乎你信不信呢,愛信不信,只要你們進那江陵城,今日江陵城必然封城,只許進不許出?!焙谂鄣朗筷懢庞紊焓謸现约旱男靥?,木雨歇眼中懷疑這貨是因為好久沒洗澡身子癢。
“那皇帝后悔了?要殺我?”木雨歇的右手摩挲著左手的骨節(jié)。
“道爺我不管那些屁事,只知那荊湖道的令使已經(jīng)下令你入城便封城。”陸九游擺了擺手,對這朝廷之事他是最不感興趣,“若非當(dāng)年木府主于我有恩,道爺我才不來管這屁事呢?!?p> 令使?這官職要放在百年前那自是大的不得了,一州之主乃知州,一道之主乃令使,一道之內(nèi)少說也有十?dāng)?shù)州。
若是從前,整個荊湖道都得看荊湖令使的臉色,因為荊湖道令使掌握著荊湖道的兵權(quán),但到了洛澤王朝,那兵權(quán)早就被那皇帝收走了,令使早已成了一介空職。
空職還存在就說明了它有著自己的意義。
意義對于那端坐在京都王座上的皇帝來說也很重要,因為,洛澤王朝,不封王。
皇親國戚,無一封王,只有一個皇帝,這是這個皇帝立下的國法,洛澤無王。那么那些皇親國戚如何的去處,自然就是令使了。
沒有實權(quán),卻有著崇高的地位。這令使不僅僅可以安排這些皇親國戚,還可以處理那曾經(jīng)的七國廢帝的子嗣。
如果若是算上蜀地的天府,那可是八國廢帝了。
“所以道長是讓我別進那江陵城,趕緊偷摸著跑路么?”木雨歇心中有了揣度,繼續(xù)跟那邋遢道士說著。
“如此甚好?!标懢庞紊炝藗€懶腰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那江陵城里殺機重重?”木雨歇剛睜開的眼睛又瞇了幾分。
“對,殺機重重。”陸九游又點了點頭。
“九死一生?”
“對,有死一生。”陸九游說話篤定。
“好,那我就進那江陵城,走,小啞巴?!蹦居晷玖似饋?,走出攤子就要往那江陵城走去。
小啞巴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只是站起來跟著木雨歇。
邋遢道士奇了怪了,這小子真是狂啊,這還要進城?天下事道爺都不管,卻非要管那狗屁少府主的事,陸九游嘆了口長氣,幾步就追上了那路上的木雨歇,攔在面前。
“你以為有這姑娘護你,你就一定可以活下來?她雖是五王殿的劍王,又如何?江湖事牽扯到朝廷事之后就不再是那么簡單的了,她就是那劍王又如何把你從那江陵城中帶出來?”陸九游的語氣終于不再是那般慵懶,重了許多。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木府主曾對他有恩。
五王殿?劍王?木雨歇扭頭看了看身后的小啞巴,她還是那副要死不死的冷臉,就算那臭道士說了她的身份,她還是一副毫不在乎的臉龐。有時候木雨歇很想知道,她到底會在乎什么東西。
真沒想到這小啞巴竟是這種身份,五王殿的劍王,那真是最武林風(fēng)范的身份了吧。
五王殿,世代都是五位武林天驕,僅有五人,卻占了半壁武林的逍遙。五人皆是入圣之資,每代的五王入世都能重新顛覆江湖。
就說上一代五王最后一次登場,那便是洛澤王朝一統(tǒng)中原之后,大軍橫掃七國之時。
洛澤大軍攻打南康都城時,經(jīng)過漫長的攻城戰(zhàn),洛澤王朝大軍的將軍下令屠殺洗劫這南康都城來犒勞大軍,這類屠城在滅七國之戰(zhàn)中極為常見,但那南康都城彼時城內(nèi)足有百萬生靈。
若是屠城,那必是一場生靈的涂炭,會有百萬亡靈。
在洛澤王朝大軍破城之際,是那五王臨至城頭。
“爾等若敢屠城,吾等便讓這洛澤一統(tǒng)再遲三十年?!?p> 這是那一代五王殿對洛澤大軍說的話。
最后,那南康都城生靈安然無恙。那京都的皇帝卻怒了,或許他不是為沒有屠城而生氣,他只是為那五王殿膽敢挑釁洛澤王朝大軍而憤怒罷了。此時之后,可能是發(fā)生了些什么事情,那一代的五王不再踏足江湖,銷聲匿跡。
但終究,那一次朝廷聽了江湖的話。
五王止殺,也不知被那江湖評書說了上萬遍,嘴皮子都說爛了,每次講時還有一大群小屁孩一臉希翼地在旁聽著。
木雨歇小時候也聽過多次這五王止殺,覺得那是這世上最江湖的俠事了。這小啞巴,竟然是這一代的劍王么。
真沒想到小時候覺得頂逍遙的人會這么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這么說來自己那老爹去請她這個小啞巴也不算過啊。
那么說來,這個道士又是誰?
“好了,臭道士滾遠點,別在小爺面前多言,這江陵城,小爺我進定了,那荊湖令使又如何?當(dāng)年還不是跪在天府門前?”木雨歇冷冷地看著那攔路的黑袍道士,眼里滿是不屑,直接頂開那道士向江陵城走去。
小啞巴緊跟其后。
那道士陸九游盯著黑衫少年的背影,實在不知該說他狂妄之極還是無知之極。
甩開了那臭道士的木雨歇和小啞巴繼續(xù)往前向江陵城走著。
“喏,小啞巴,這南城墻上的就是水神廟,供的就是那許神仙,那許神仙的面朝南,就看著江陵城南面的大江,叫它不敢翻浪。”木雨歇雙手搭在腦門后,抬頭望著那高聳城墻上的水神廟。
小啞巴抬頭看了看,又看了看木雨歇的背影,“有我在,無論那令使派多少高手,你也不會有事的,木雨歇,我答應(yīng)木府主保你性命的?!?p> 明明說的是這種話,語氣還是那么清冷么。木雨歇笑了笑,仰了仰身子,“沒那么簡單啊,小啞巴?!?p> 沒那么簡單。
一男一女進了這江陵城的南城門,約莫小半個時辰左右,江陵城便在城門處貼上告示。
今日江陵只進不出。
“小啞巴,我可跟你說,這江陵的首飾品,說不上比京都蜀地的精貴多少,但是這品種啊,那是多了不知多少,你想要的話今兒個隨便挑,小爺幫你全買了。”入城后木雨歇沒有帶小啞巴先去找客棧,反正天色還早,他就直接帶著小啞巴來這江陵城的街上逛了。
整條街的一半皆是賣女紅之物,木雨歇倒并沒有夸言,這江陵城的女紅之物種類確實是他見過最多之處,無論是那遍地官妓的京都,還是他熟悉無比的蜀地,都沒有這么多的種類。
小啞巴顯然對于這些東西并不敢興趣,只是跟在木雨歇的身后,動了動嘴唇,“什么時候去買糧食?”
“明早再買吧,到時候還可以買幾個熱饅頭做早飯,咱們明早再出城?!蹦居晷獢[了擺手。
小啞巴點了點頭,并沒有再說什么。
一個女的在這條街面前居然一點興趣都沒有,唉,木雨歇搖了搖頭,覺得自己實在有責(zé)任幫幫這個姑娘。
木雨歇帶著小啞巴走進了一家樣子不錯的女紅店鋪,翻看著那些胭脂。
“哎呦,那個胭脂可貴得狠了,你可不要亂動啊!”那店鋪老板娘看到這么一個衣著破爛的少年帶著一個衣著樸素的姑娘進來,還撥弄著那最貴的胭脂,可不得著急么,連忙墊著那肥肥白白的身體朝那少年跑去,想要把他的手從那胭脂上拍下來。
等到那老板娘趕到面前,伸出雪白的肥手剛要拍下去時,那少年的手心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一顆銀元寶,那亮堂堂的顏色,老板娘可是再熟悉不夠了。
怎么都不可能看錯的。
“哎呦喂,這哪來的青年才俊啊,是給相好來咱店買女紅么,真是本店的榮幸啊,我也是羨慕這位姑娘呢,有少爺這般才俊疼愛。”那飛出的肥手改拍為摸,在木雨歇的手上輕輕一劃而過,老板娘笑吟吟地看著那顆銀子,好不歡喜。
“那自是的,快把你這店里最好的都拿出來,不好配不上這姑娘小爺可不要啊?!蹦居晷肿煨Φ脿N爛,他當(dāng)然清楚自己要是沒掏出這銀子,估計那手就不是這么輕輕摸自己一下了,但木雨歇還是很開心。
畢竟他是有銀子的那個不是么。
“好嘞,公子這邊請,咱們給這姑娘好好選選?!崩习迥餆崆榈赜居晷吡诉M去,小啞巴還是跟著,偶爾看幾眼那整齊排放的女紅,不解地蹙了蹙眉,又想了想實在過于無趣,就所幸閉眼寧神。
這么一個背著劍,穿著黑色布衣的女子這么閉著眼在一女紅店里,頗是引人注目,不過是那種避開三分的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