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尸體在水里泡了許久,已經(jīng)浮腫不堪,面容猙獰。尸斑也已經(jīng)長出,再加上天氣炎熱的緣故,更是有水中的小蟲翻涌,可謂是視覺嗅覺的一場盛宴了。圍觀的群眾紛紛掩面捂鼻,更有甚者已經(jīng)嘔吐起來,離開的倒是不多。人的好奇心真是一件神奇的東西。
簌鈺捏著筆,一邊記,一邊暗暗掃視著圍觀的群眾。同樣,她也注意到了嘯云微不可察的小情緒。
她打開向日葵群聊:“怎么樣,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嘯云那邊手下一頓,接著繼續(xù)翻看檢查尸體:“你現(xiàn)在才問,不顯得太沒有誠意了嗎?”當(dāng)然,他的確是沒想到原本是證人的福全,現(xiàn)在變成了被害人。
“他這樣子還能看的出死亡時間嗎?”簌鈺跟著老仵作雖然沒幾天,但一些基礎(chǔ)理論還是有的,在這種技術(shù)落后的年代,辨別水中尸體的死亡時間更為困難。
“有點難辦,但是大致的時間段還是差不離的?!苯又鴩[云報出了一個時間跨度略微大一些的時間段。
簌鈺沒有吱聲,嘯云打開福全的口腔,咦了一聲:“這下更有意思了?!?p> 簌鈺:是更復(fù)雜了?!翱闯鏊酪蛄耍俊?p> “福全這尸體迷惑性極強,乍一看似乎是與人斗毆不幸掉入水中,淹死的。但是從內(nèi)部來看,沒有什么積水,應(yīng)該是死后偽裝出來的。但是,咽喉顏色又有古怪?!?p> “所以,你能直接說結(jié)果嗎?”嘯云說的話十分含糊,雖然就算嘯云說得專業(yè)些她也聽不懂,既然那樣就不要說出來。
“結(jié)論就是,福全是斗毆時誘發(fā)了氣疾,可能是哮喘之類的吧,然后得不到及時治療死去,又因為某些原因被拋尸入河?!?p> 簌鈺抬起頭,看似是扭了扭了酸脹的脖子,實則是又打量了此處的地形:“這里的河道還是挺熱鬧的,不然也不會發(fā)現(xiàn)這具尸體,肯定不可能是直接拋尸在這里,若是在這里,怎么也該有些固定物吧?!?p> “應(yīng)該是從上流飄下來的,但這條河的上游有許多個分支。”嘯云想到這個工作量,嘆息:“要是有幾條警犬就好了。”
簌鈺想了想,沒有做聲。
驗尸完畢,王二哥也把其他的事情都做好了,一行人抬起尸體回去,通知家人來領(lǐng)。
“王二哥,今天怎么沒見那誰,吳大人???”嘯云發(fā)現(xiàn)今天到場的都是些普通官吏,和昨天在客棧時排場大不相同,難道這兩個案件有等級之分嗎。
王二哥立刻朝他做了一個噓的動作,然后把他拉到一旁,小聲說道:“吳大人已經(jīng)被停職審查啦,現(xiàn)在衙門的人是人人自危。誰還會跟我們出來查案子?!?p> 嘯云點點頭,這些官員估計手上都不干凈,萬一那個吳大人亂咬人,自己也好有個準(zhǔn)備,但是:“怎么會這么突然,昨天不還好好的嗎?誰做的。”
王二哥到?jīng)]覺得有什么,那些個家伙平日里為所欲為、狐假虎威,也沒少欺負(fù)他們這些小差役:“就是那位,那可是個大人物,你小心點,別惹他?!?p> 嘯云看見王二哥指得人赫然就是玉林:“他是什么身份,沒見過他呀,有這么大權(quán)力,處置吳大人他們?”
“據(jù)說好像是京城的哪個王府的世子,唉,不是我們這些小人物需要知道的?!蓖醵绮惶宄膊魂P(guān)心,他只要做好本職工作就可以,他又不想升官發(fā)財。隨意呀,還是那句話,無欲則剛。
他們這幾句話一耽誤,就已經(jīng)落在了最后。玉林也看見了,向他們這邊走來。王二哥不想和玉林有什么交集,就先走了。玉林倒也沒在意,嘯云又發(fā)現(xiàn),他手上還拿著一只小糖人?
嘯云四下打量了一下,發(fā)現(xiàn)簌鈺正坐在二里橋橋頭的石獅子上,在她的小本子上涂畫著些什么。那樣子看著隨意自然,又有些讓人心驚膽戰(zhàn),真怕她一個晃悠就掉進(jìn)河里去了。
嘯云看了看,沒去管她,他還要去衙門交代情況,不能久留。玉林經(jīng)過嘯云時,向他微微頷首,算是打了個招呼。
這家伙,剛才還一口一個兄臺,這才過了多久,就成這樣了,果然,男人!
“小魚兒?!庇窳肿叩襟暽磉?,喚了一聲,隱秘著心中的情緒。
簌鈺終于將腦袋從書頁中抬起來,她看了看,沒有回應(yīng)玉林,而是對著嘯云揮了揮手,然后指了指玉林,又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二里河,這才示意嘯云趕緊走。
嘯云明白她想干什么,就點點頭,追上前面的隊伍。
“這是給我的嗎?”簌鈺沒有等玉林回答就拿過了那個糖人,舔了舔,太甜了。
玉林看著簌鈺有些一言難盡的表情,“你倒是不見外啊,不好吃嗎?”
簌鈺笑了笑,又舔了一下,搖搖頭;“東西不壞,就是不適合我,吃不慣罷了?!?p> 玉林皺了皺眉,隨即探頭看向簌鈺攤在腿上的小本子,紙頁上是一條河流及其支流和周邊的建筑物。
“這是二里河的河流圖,你想找剛才那具尸體的拋尸地點嗎?”玉林不愧是侯門世子,見多識廣,腦子更是好使。
簌鈺點點頭,將昨天和今天的案子和玉林說了一遍,一邊說著一邊在紙上圈出幾個圈。
“你覺得這兩起事件有關(guān)聯(lián)?”
“不,我是覺得這兩個人有關(guān)聯(lián)。”簌鈺看向玉林,“所以,現(xiàn)在,我還要去確認(rèn)一件事。”
“去黃達(dá)家?!庇窳钟昧丝隙ǖ恼Z氣。
簌鈺笑了,眉眼彎起,她張開雙臂,對著玉林。
玉林一愣,然后不帶猶豫的,也不管這樣會不會弄臟自己金貴的衣服,將簌鈺從石墩上抱了起來,不用多說什么,他們彼此有數(shù)。
從黃達(dá)家出來,簌鈺順便又去了福全家,這才發(fā)現(xiàn),福全是孤身一人,家里沒人。
簌鈺很自覺地趴在玉林的后背上,一邊又在她的小本子上寫寫畫畫起來,玉林坐在福全家門口的土墩上,這樣的組合,著實是很違和,但是玉林不以為意,他聽著耳畔傳來的筆摩擦紙張的是聲音,很是心安。
嘯云來時,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心嘆,簌鈺實在是好手段啊,她這要是進(jìn)了宮,絕對是吊打全場啊。
玉林也看見了他,他輕咳了一聲,簌鈺從玉林的腦袋后面探出,看了一眼,然后用他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道:“你看!”玉林覺得他好像看見了簌鈺高高翹起的小尾巴。
跟著嘯云的是黃達(dá)的妻子和兩個兒子,兩個兒子擔(dān)著的尸體自然是福全的。待到他們走近,簌鈺才收起本子,玉林也沒催她,等她收拾好才站起身,和嘯云打招呼,嘯云順便和黃達(dá)家的幾個人介紹了一下玉林,當(dāng)然,只是告訴他們這位是縣太爺?shù)馁F客。幾個鄉(xiāng)下人立刻肅然起敬,還有些局促起來。
好在玉林長的溫文儒雅,氣質(zhì)也很親和,加上并不刁難他們,他們這才稍稍放下了心。
“黃家嬸嬸,你們大老遠(yuǎn)跑去領(lǐng)福全叔叔的遺體,真是幸苦了。能有你們這么好的鄰居真是福全叔叔的福氣啊。想來福全叔叔泉下有知,也會感到一絲溫暖的。”簌鈺出聲,說了一些冠冕的話。
“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秉S達(dá)妻子趙氏擠出一絲笑容道。
“真沒想到,這才兩天功夫,先是死了黃叔叔,然后又死了福全叔叔,這實在是讓人難以接受。黃叔叔人那么好,這樣走了,嬸嬸,你們以后的日子可想好了?”有時很現(xiàn)實的問題。
趙氏一聽,有些頹然,兩個兒子見母親這般,也就不欲多說什么,將將福全的尸體放進(jìn)福全家,就回了家。他們還要做活,日后家里就靠他們倆兄弟了。
經(jīng)過簌鈺他們時,簌鈺似乎無心的說了一嘴:“他們還有福全叔叔家的鑰匙,感情真是好?!贝髢鹤右汇叮@鑰匙是母親給他們的,去領(lǐng)福全叔的尸體也是母親暗示他們?nèi)サ?,其實他們平日里都沒怎么和福全叔說過話,倒是母親和福全叔有些交情。
看著黃家人離開,嘯云看見簌鈺又在本子上奮筆疾書起來:“你該不會是要出本書吧,這成天的都在寫些什么東西啊?!?p> “你這就不懂了吧,我這是有腦子的人才做得了的事兒。”簌鈺反唇相譏。
“嘿,我看你是有人撐腰膽子大了,有這樣和師兄說話的嗎?”嘯云佯怒道。
“對不起,師兄,尊老愛幼是美德?!斌曆b的乖,說的話讓人吐血三升。
“小魚兒,你玩了。你等著?!?p> “啊,師兄我錯了,我錯了?!斌暳ⅠR抱著頭躲到玉林背后。嘯云自然也不是真要把她怎么樣。玉林看他們打鬧,也跟著笑起來,又為他們的親密有些吃味。
這時他感到自己的手被抓住了,然后就聽見簌鈺大喊一聲:“哥哥,我們快走。”然后,拉著玉林撒腿就跑。玉林聽見簌鈺又朝后加了一句:“去七香街?!?p> 當(dāng)玉林站在一家名叫“七香街”的店面門口時,他還是有些蒙圈的。
“沒想到吧,七香街其實是一家香鋪,我從前聽人提起的時候,還以為是和甜水巷差不多的地方呢,結(jié)果,是我思想太丑陋了?!斌曌猿暗馈?p> 玉林將簌鈺被風(fēng)吹亂的頭發(fā)別好,“多些見識總是沒錯的,這樣很好?!?p> 簌鈺對他瞇了瞇眼,表示自己知道了。
進(jìn)了店里,老板看見玉林衣著華貴,便知是個有錢的主,生意來了。簌鈺在他手心劃了幾下,玉林便由著店主將自己拉過去介紹其自家的各種香料來。其實,以他的身份,這些香料根本入不了他的眼,便是老板說的最好的香料,也同樣劣質(zhì)。他索性看看原材料。
“公子好眼光啊,這小蒼蘭可是本地特產(chǎn),由本地最有名的花匠精心培育而成,其他地方絕對長不出,而且,這是剛進(jìn)的貨,新鮮,您聞,這味道都還有股子陽光的味道……”
玉林拿起一片花瓣,湊近,真的很獨特,有一種讓人迷戀的感覺,好像有一只無形的手抓住了自己的心。
“是不錯?!庇窳譀Q定買一些回去。
“哥哥,走了。你還真買了,”簌鈺豎起大拇指,“有錢人?!?p> 玉林付了錢,走了出來。嘯云鼻子動了動:“好香啊,有眼光。”
“你知道?”簌鈺也聞了聞,她還真沒聞出什么特別的地方來。
“小蒼蘭,本地一絕。你不知道也正常。”
“就你知道,沒少研究吧?!斌曔@么說了一嘴,覺得自己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