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荼抬起雙臂翩翩起舞，白色的衣擺隨著她的動作起伏。
沒有靈祭時的節(jié)奏和技巧，少了三分壯烈，多了五分柔和。云間轉(zhuǎn)腰，回踏步……
巫瑾奇異地從她的舞中感受到一種極致的心碎和眷戀。
靈芒從她的舞間散出，半濕的裙擺隨著她的轉(zhuǎn)動而飄起，一圈又一圈，像初到世間的仙子，帶著一種至純至凈的美。
似是腳崴了一下，默荼在某個轉(zhuǎn)身間跌倒在地上，懸在空中的裙擺隨即而落，在她身邊鋪成一朵白色的圓形的花。
巫瑾蹲下身去扶她，“有沒有摔傷？”
默荼搖搖頭，沮喪地說：“有塊小石頭，我被絆倒了，還沒跳完呢。”
“沒關系，沒傷著就好，我們不跳了”。
確定她沒摔傷，巫瑾放下心，見默荼直勾勾地望著他，眼睛眨也不眨一下，他疑惑地說道：“我臉上有東西？”
默荼沒說話，忽然撲過去抱住他，臉埋在他的肩頸。
巫瑾拍拍她的背，無聲地安撫她。她的聲音悶悶的，“阿瑾，我舍不得?！?p> 巫瑾臉上的溫和變淡，語氣沒有絲毫變化，“舍不得什么？我嗎？”
“……嗯?！?p> 巫瑾摩挲著她的背，眼中的溫度漸漸降低，“傻瓜，天下無不散的宴席?！?p> 嗯？是不是哪里弄錯了？這話該由她……
還沒等她想完，巫瑾朝她后頸使了一個手刀。默荼后頸一痛，隨即陷入了昏迷。
巫瑾抱著她柔若無骨的軀體，帶她回去?；氐侥疚輹r有靈已等在那里，殊遠把玩著一個翠綠的玉扳指，“可算回來了，這地方真不好找。”
巫瑾將默荼放到床上，“你又不是第一天才來，況且前兩日我給你提過這里?！?p> 默荼之前有意避開他，巫瑾心知肚明，他有自己的思量，樂得裝傻。
“我記性如何你也清楚，沒迷路算好的了”，殊遠也不避諱，大方承認自己的“不足”。
他看了一眼默荼，問他：“你今早火急火燎地叫我過來，沒被默荼發(fā)現(xiàn)？”
巫瑾：“沒有”。
殊遠已經(jīng)到了兩三天了，沒有地方住，巫瑾就把他安排到他和默荼住過的山洞里。得虧現(xiàn)在的殊遠潔癖沒那么重，不然他肯定得為難一陣子。
默荼今天的反應不對，她去刷碗的時候巫瑾用信靈通知殊遠，讓他趕緊過來。
默荼的閱歷太淺，不擅長說謊，更不擅長掩飾，巫瑾比她想象的更了解她。
往日睡到日上三竿的靈今天無端早起，眼睛微紅，很可能一夜沒睡，要不就是哭過。
巫瑾一眼就看透她淺笑背后的疲乏，心里頓時警覺，更別提她今早的種種舉動。越到最后，巫瑾就越肯定她不對勁。
既然他不打算走，以默荼的性格，那就唯有是絆住他，自己出走。
默荼打算做什么他不清楚，他只清楚要想不出變故，就得先下手為強。
半個月前他收到殊遠的信靈，提醒他默荼的命數(shù)有變。她的那顆星宿黯淡，極有可能會散靈。
接到消息的那刻巫瑾是不信的，轉(zhuǎn)念間想到前幾日默荼提出解親，緊接著又把自己關起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若說因為骨靈無情而受到刺激，未免太過了些。在他的印象里，默荼不是那么脆弱的靈。
是以后來他不動聲色地觀察默荼，還真發(fā)現(xiàn)她的異常，種種跡象與散靈前的骨靈相差無幾。
為了不再生出其他變故，巫瑾找了理由帶她出族，同時通知殊遠啟程。
殊遠看著昏迷不醒的默荼，問道：“到時候了？”
巫瑾點頭，“差不多，她渾身無力不是一兩天了。今天興致來了想跳舞，結(jié)果都沒站穩(wěn)?！?p> 當時周圍一片平地，根本沒有石子，更不可能被石子絆倒。他看的很清楚，是她的腿打彎，沒站穩(wěn)導致的摔倒。
殊遠問他：“你確定要這么做？”
巫瑾：“畢竟別無他法”。
殊遠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別怪我沒提醒你，這種事情我沒做過，不保證成功?！?p> “我明白”，巫瑾坐在床邊幫默荼掖好被子，將她的手從被子里放出來，動作間一封信從她的琵琶袖中滑落。
巫瑾拾起信封，仔細端詳。殊遠站在他對面，自然瞧見這一幕，“我去外面等你?！?p> 巫瑾道了聲好，他看了一眼默荼，視線放回到信上。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信件翻閱的速度有所減緩。
當時離他們不遠處有片野生的荼葉花田，荼葉花香使靈沉迷，麻醉心智，致昏生幻。
“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該說不說，幸好我提前下手了?！?p> 巫瑾翻過一頁，“取消婚約，答應你別去找你，你會過得很好？
是過得很好，還是找個地方自己偷偷死掉？”
巫瑾合上信件，將信紙裝進自己懷里，俯身幫她整理好衣袖，抬手間看到她手腕處露出一截線頭，好像有點兒眼熟。
巫瑾拂起她的袖子，紅線繞著她的手腕纏了一圈又一圈。他有些恍惚，這是他求來的靈線。
靈線綁在手腕偏上方，默荼的袖子寬大，平時注意不到。若非打的結(jié)松了，一頭靈線垂下來，連他也發(fā)現(xiàn)不了。
巫瑾摩挲著那一圈圈靈線，久久回不了神，嗓音沙啞，“你是不是很喜歡我？”
他將散開的靈線重新綁好，“既然……那便帶著吧。
默荼，我不會讓你死的?！?p> 殊遠聽到腳步聲，回頭望向他，“把默荼送去人間，此事你都跟誰提過？”
巫瑾一手背到后面，平靜地說：“你，阿姐，還有默云前輩。
這件事不便讓太多靈知道，我需要有靈幫我在骨靈族打掩護。你通曉天文地理，我的動作瞞不過你，再者我需要你協(xié)助我。
至于默云前輩，我要和他聯(lián)手保證默荼的安全?！?p> 他的心思比平常靈要深沉，從帷帽靈百般阻撓靈祭時起他就好奇帷帽靈的意圖，直到默云的身份暴露，他恍然有了一個猜想——靈族可能已行至末路。
末法時代的影響漸漸顯現(xiàn)，霜靈族滅族，仆靈散靈，一路靈氣虛無。他私下考據(jù)過許多古籍，靈族有史以來從未有過此等現(xiàn)象。
也是在閱覽群書的過程中，他偶然得知霜靈象征希望，靈芒與其他靈族不同，祈舞之靈非霜靈不可，旁靈無法代替。
知曉這事以后他失眠了兩個晚上，即便不愿承認，那個猜想也與事實極其相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