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大人送多少我便還多少就是?!标懖┭诱f道。
“還什么,他自己想送的,又不是你求著他送的,一分都不要還?!狈介Z濤哼了聲說道。
陸博延不禁啞然失笑:“方伯伯同丞相大人有什么過節(jié)?”
“能有什么過節(jié),看他不爽罷了?!狈介Z濤沒好氣的說,“萬晉鵬縱橫官場二十余年,心里存滿了花花腸子,不定哪一步就被他給算計上了,莫要與他過從甚密?!?p> “是?!钡团?lián)Q不換的,不是他自己能說了算的。
“這官場這么多年的歪風邪氣,我倒是真想改一改,只可惜,有心無力?!狈介Z濤嘆了口氣,像是自言自語的說。
水至清則無魚,若是如他所想,事事光明磊落容不下一點污穢,結(jié)果卻也未必是他期待的。
陸博延沒再說話,不值得因為這些小事,而引得兩人不快。
方翼文從樹后面悄悄探出頭:“我娘走了嗎?”
方閆濤扔了塊石頭過去,板著臉道:“瞧瞧你那慫樣,教你的都被狗吃了?!?p> “爹你也沒好到哪去?!狈揭砦牟桓适救醯幕氐馈R膊恢钦l,天天在夫人面前大氣都不敢喘,還敢教訓他。
“你小子是越來越?jīng)]規(guī)矩了,我看你是欠打。”
“陸大哥救命?!狈揭砦囊姼赣H擼袖子追來了,急忙躲在陸博延身后。
“你過來!”
“傻子才過去!”
陸博延夾在兩人中間,皮笑肉不笑的不知道怎么辦,只能干笑。
自從方翼文得了差事后,陸博延本以為他能消停些,沒想到,因為離得近,他反而跑的更勤快了。就連他面圣時,皇帝都順口問了句:“聽說方小少爺經(jīng)常去找你?”
他本想順口回一句,抬頭的瞬間,卻發(fā)現(xiàn)陛下雖然語氣是笑的,臉上和眼睛卻是不笑的。他心頭一震,低頭回道:“畢竟從小一起長大,來我這討口水喝,總不能趕出去?!?p> “這方家小子,同他那父親一樣,一點沒規(guī)矩。不好好干他自己的差事,反倒?jié)M宮里瞎轉(zhuǎn)?!边@話依舊是以玩笑的語氣說出來的,但到底當沒當真,只有他自己知道。
“對了,你差事辦的不錯,這幾日丞相老是同孤夸你,夸得孤耳朵都快起繭子了。說吧,想要什么封賞?”皇帝將奏折扔到一邊,看著他問。
他的頭低到不能再低,行禮回道:“本就是臣分內(nèi)之事,做不好當罰,做好了也是應該,豈敢討要封賞?!?p> 皇帝看了他兩秒,突然大笑道:“難怪丞相總是夸贊,自古都是論功行賞,陸狀元既然有才,就不該埋沒。明日起,便和那些朝臣們一起上朝吧,正好也讓孤瞧瞧,是他們這些老臣經(jīng)驗獨到,還是你這個新狀元棋高一著?!?p> 陸博延趕忙跪下行大禮說道:“謝陛下隆恩。”
上朝面圣乃五品及以上官員,如此做法,便是明著告訴他要升遷。門口的公公送他出去時,都眉開眼笑。太陽高高懸在頭頂,他后知后覺的背后一片濕涼,已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自古圣意難測,伴君如伴虎,自己之前怎么沒注意到,陛下已經(jīng)對方家有了戒心。
方家掌管著鄭國第一的玄奇軍,陛下的疑心,方家的忠心,都是懸在方家頭上的一把利劍,隨時都能斷送整個家族的性命。
“呦,陸狀元。”他出神的功夫,沒看見對面有人走來。直到那人出聲喚他,他才看見,是萬晉鵬萬丞相。
他趕忙行禮:“見過大人。”
“不必拘禮。”萬晉鵬親自扶起他的手,小聲問,“我送給陸大人的禮物,陸大人還喜歡嗎?”
“大人費心了?!标懖┭犹ь^看著他,剛好對上他那雙看不清深淺的眼睛,沉聲道,“大人就不怕白費了心力,反倒為他人做了嫁衣嗎?”
“我們大可拭目以待。”萬晉鵬不怒反笑。
“下官告退?!弊约盒木巢环€(wěn),還是盡早離開的好,免得被他瞧出了什么端倪,鉆了空子。
“陸大人?!比f晉鵬叫住他,笑了笑說道,“當心腳下。”
陸博延再次拜了拜,快步離開皇城。
三七還是第一次見自己主子這么慌張,甚至還關(guān)了門窗。之前因為方翼文經(jīng)常不請自來,他的門窗一直都是開著的。
“主上,可是遇到了什么危險?”三七大著膽子問。
皇宮內(nèi)高手無數(shù),陸博延膽子再大也不敢讓三七跟著進去。因而每日在皇宮內(nèi),除非傳了緊急消息,否則是沒有暗衛(wèi)跟著他的。
“去將我所有的關(guān)于本朝記載的藏書都搬來?!?p> “是?!比叩谝淮我娝绱司o張,不敢馬虎。
書卷摞成了小山,他一點點的看過去,不知不覺已到深夜。自己一定要弄明白,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陛下對方家生出了猜忌。是在方閆濤打了勝仗時,還是在他繼承爵位時,還是更早,在方家的某位前輩還在任時?
案卷記載,自方閆濤掌管玄奇軍后,戰(zhàn)無不勝攻無不克,令行禁止整齊劃一,甚至還贏下過好幾場以少勝多的戰(zhàn)役。這是鄭國最強的軍隊,是陛下最強的依仗。先皇為表敬意,曾授予方家伯爵席位,世代承襲。即便方翼文不隨了他父親入朝為官,也能一輩子吃喝無憂。
方翼文不該隨著他父親出去的。
陛下能容得下一個游手好閑的紈绔公爺,容不下一個突飛猛進的少年將軍。
“功蓋天下者不賞?!碑斈陰煾档亩诮虒?,自己怎么忘了。
一場場勝利的號角,反倒成了方閆濤一張張的催命符。
方家自己有察覺嗎,方閆濤知道自己的處境嗎,陛下讓方翼文守著宮城,只是順水推舟,還是就近監(jiān)視,亦或是扣做人質(zhì)?
依著方閆濤和方翼文如今的脾氣,開罪圣上是遲早的事。哪怕圣上表面上不在意,安知心里不計較。不滿堆積到一定程度,便是磨好的屠刀。
陸博延不敢再想下去。再這么下去,方家的下場,只怕難以獨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