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刀劈下前,他的腦子里畫面卻如走馬燈一般閃過,幼年到成年,他又走過了自己的一生。
一開始,那是灰白的電影,那是在家族里,他處處被約束的生活。后來電影有了一點(diǎn)顏色,那是在宇宙中,他和墨淵,葉楓在星河中暢游,追逐著彗星長長的尾巴。
畫面繼續(xù)流動著,終于一個人走到了他的眼前,她帶來的是綠色,綠色真是生命的顏色啊,她一來,灰白的畫面就有了顏色,花兒染上了紅,天空透著藍(lán),那是有許諾的世界。
但是并沒有多久,畫面又成灰色了,他坐在灰白的世界喝著酒,把他幼稚得不行的飾品狀的玩具丟進(jìn)火里,飾品變成了灰燼,那火也是灰燼的顏色。
畫面一一閃過,他突然發(fā)現(xiàn),原來他的人生可以分為兩個階段,有許諾參與的,沒有許諾參與的。
有許諾的日子那么短,沒有許諾日子卻長到時間被靜置了般。
正當(dāng)葉殤以為這畫面一直要灰下去時,他突然看見了一只蝴蝶。
那是一只碧色的蝴蝶,加上這一次,葉殤在這一個星期里見過三次。他一時分不清幻覺和現(xiàn)實(shí),他只看見,那只蝴蝶又飛入那些灰白的畫面中,綠色真的是生命的顏色吧,于是花染上了紅色,天變回了藍(lán)色,那個世界又一點(diǎn)一點(diǎn)鮮活起來,就跟那個人還在的時候一樣。
花吐也許不是某個神的玩笑,而是那個人真的來到過你的身邊。
有花瓣從他嘴里涌出了,在意識陷入黑暗前,他喃喃道:“許諾……”
你是在我的身邊嗎?
許佳醒來時,是凌晨三點(diǎn)。
離鯨魚運(yùn)送亡靈到來還有三個小時。許佳白著臉,慢慢地摸索到墻邊,然后慢慢地彎下了腰。
原來悲傷到極致不是嘔吐,而是直接放棄思考。
然而讓許佳悲傷的并不是他的死亡。
而是在他閉眼的那一刻,許佳看到了他靈魂身后的翅膀,黑色的,地獄的顏色。
“殤……”許佳覺得五臟六腑被一把鈍刀攪著,“你這樣,你怎么去天堂見你的許諾呢?”
許佳摸索下樓時,臨淵正蹲在后院的那片黑土前。許佳拍了拍他的肩膀,說:“臨淵,你聽我講講桓姐的故事吧?!?p> 他看著許佳,微微皺了皺眉,但也沒反對。
于是許佳便開始嘮嗑了,從她來蝴蝶灣的第一天,到桓因姐離開自己時說的最后一句話,許佳都如數(shù)家珍地講了一遍。
許佳不知道臨淵有沒有認(rèn)真聽自己講,但不知為什么,從見他的第一面起,許佳就覺得他該知道這些東西。
“桓姐是個好引路人,她很健談,就連啞巴都跟她很合得來。”許佳努力回憶著每一個細(xì)節(jié),“真可惜她已經(jīng)不在了,否則你一定會喜歡她。”
“她怎么死的?”
“她把一個人送錯了路?!?p> 臨淵沉默了半晌,他努力回憶著什么:“我好像記得,送我來的那個引路人,是個沉默的人?!?p> 許佳想,應(yīng)該吧,因?yàn)榛附愀约阂粯?,是一個一開口就會被發(fā)現(xiàn)撒謊的人啊。
“桓姐走的時候給了我一個手鏈。她說那不是她的東西,你要不要看看?”許佳從懷里小心翼翼地掏出那條細(xì)長的銀色手鏈,在她拿出的那一刻,許佳看見臨淵的眼神變了。
先是迷茫,然后眼里有了一點(diǎn)光,很快,光熄了。他看著那小小的吊墜,有眼淚從他眼眶里落下。
他說他一直不是在找一顆種子,而是一朵花。他說只要他看見那朵花,他就能叫出她的名字。
那是雛菊的吊墜,而雛菊,在陽間還有另一個名字。
臨淵顫抖著,一遍遍重復(fù)它在自己心中的另一個名字,他的手顫抖著握住那條手鏈。
“對啊……”淚水突然就涌上葉佳的眼眶,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哽咽道,“桓因并不是她真正的名字?!?p> 臨淵愣愣地看著那個吊墜,他突然迷茫地問:“我為什么會哭?”他又看著許佳,“你又為什么在哭?”
“我在替你高興啊?!痹S佳擦著眼淚,“墨淵,恭喜你,你找到她了?!?p> 凌晨五點(diǎn),許諾把船劃到了蝴蝶灣后河流分叉的口,左邊地獄,右邊天堂。
今天臨淵沒有陪許佳一起,他腦子很糊涂,估計(jì)得自己靜一靜。當(dāng)然許佳想他想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最好,他也不要明白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許佳把船用繩子固定好,然后坐在船板上跟對著那黑漆漆的河道,跟桓姐嘮嗑起來。
“桓姐啊,不是昨天我腦子突然開了光,我還真不知道你是個戀童癖?!?p> 黑夜里沒有人回應(yīng)許佳,她也不在乎,自己樂呵呵地說了起來。
“今早我覺得我想明白了一些事,現(xiàn)在我好像什么都想不明白了?!?p> “但不管怎么說,那手鏈算是物歸原主了,也算是了了你的心愿?!?p> 許佳安靜了幾秒,冷風(fēng)在河道上嗚咽著。
“我現(xiàn)在也不知道,我的名字到底是許諾還是許佳了。但我覺得,我可能就是許佳吧,許諾應(yīng)該在天堂,她是那么好一個人,應(yīng)該有一個好結(jié)局才對。”
“而對引路人許佳來說,如果她的名字都是虛假的,那么對我短暫的職業(yè)生涯而言,也太殘忍了一點(diǎn)?!?p> 許佳頓了頓,聲音開始顫抖:“桓姐,你不要笑我傻,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一想到葉殤上不了天堂,見不了許諾,我就難受得要死掉了。我一想到許諾不能有一個好結(jié)局,我也難過得要死掉了?!?p> 冷風(fēng)依然嗚嗚地吹著,河畔的彼岸花開得盛烈,每一朵花都燃燒成一團(tuán)孤獨(dú)的火,每一朵花都沒有它的枝葉。
鯨魚的歌聲從遠(yuǎn)方傳來了,不出意外,許佳她等的那個人也乘著鯨魚來了。許佳解下繩子,調(diào)轉(zhuǎn)船頭,朝碼頭劃去了。
紫色的月亮掛在半空,許佳看著它,想著即將見到的人,即將做的事,許佳的心情突然變得輕快起來,她甚至開始唱歌了,一首古老的歌。
大海啊,請你告訴我,你何時把我的戀人帶給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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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py醬
花吐癥是需要戀人在場的情況下才會發(fā)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