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房間內(nèi)的打斗聲已經(jīng)驚動了侍從,也驚動了同一客棧中的希夷和碧靈。
眾人趕到,黑衣人也識時務(wù)地撤了。
凌夕傷口位置隱隱透出血色,但他上前一步先伸手扶住晚晴,關(guān)切地問道:“你感覺如何?”
晚晴倒有些不自在了,心想:凌夕這幾日都對我冷冷的,只是客氣地問問傷勢如何,今天晚上這是怎么了,突然這么關(guān)心,畢竟又是我連累了他。
一想起這個就心塞,不知道這個“曉城”前世干了什么事,自從寄魂后自己就像衰神附體一樣,看來不只是錢財不好借,別的東西借了也不好消受……
希夷已經(jīng)知道“曉城”受傷的緣由,今日又見他招來災(zāi)禍,不由怒從心起:這凌夕是怎么回事?!從哪里認識了這樣一個喪門星。
希夷就是那種刀子嘴豆腐心的人,他和碧靈留在青冥城的原因,也是擔(dān)心凌夕傷未痊愈,怕暮沉再施詭計。沒想到現(xiàn)在的麻煩都是沖著“曉城”來的,還牽連上凌夕。
晚晴沮喪地坐在椅子上,無精打采地低著頭,只是看著手中的梅魂發(fā)呆。
希夷和碧靈也認出了那把銀光锃亮的寶劍。
希夷本就一肚子火,看到“曉城”手里居然拿著梅魂,登時暴怒……對凌夕吼道:“他是你什么人?梅魂你都能給!”接著轉(zhuǎn)身對碧靈說道:“我們明日就回靈山,不管了,隨他們?nèi)ィ 彪S后便拂袖而去。
凌夕目光看向晚晴,微微一笑沒有說話。
看著希夷怒氣沖沖的背影,晚晴心想:“我這個兄長以前也不這樣啊,現(xiàn)在就像個爆竹似的,前世只有我向他發(fā)脾氣的份,現(xiàn)在……。再說了,這劍是凌夕送我的,他憑什么不高興!”晚晴這心情除了沮喪,現(xiàn)在還多了一份委屈,就差抹眼淚了。
靈山的人都跟著怒氣沖沖的希夷走了,錦心終于敢開口說話,湊過來催促凌夕趕緊回房間去換藥,本來已經(jīng)愈合一些的劍傷,經(jīng)過這番打斗又裂開了。
此時,凌夕管的不是自己的傷口,他對委屈巴巴的晚晴溫言道:“你去我房間歇息一下吧,這里讓店家收拾。”
晚晴現(xiàn)在還在難過,要是留意便會發(fā)現(xiàn),凌夕對她說話時少了“少俠”的稱呼。
凌夕也不回避晚晴,就在屏風(fēng)后讓錦心為他處理傷口,換了一身干凈衣服走出來??赐砬缦穹噶隋e等著挨訓(xùn)一般,緊張拘謹?shù)刈谀抢?,想笑又忍住了,轉(zhuǎn)頭對錦心道:“要些酒菜來?!?p> 晚晴心想:“請我喝酒!是壓驚還是要攆我走啊……”她這頭正在亂七八糟猜測,錦心已經(jīng)把酒菜擺好了。
“你們都下去吧,今晚不用再來了?!绷柘Υ虬l(fā)了侍從。晚晴更不安心了,“他這是要和我談什么重要的事啊!”
沒想到凌夕也不多話,斟好酒舉杯向晚晴道:“你受委屈了……”
晚晴本以為這是逐客酒,沒想到凌夕會說這樣的話,這些日子來的委屈和悲催差點沒忍住。生性倔強的人一般都是吃軟不吃硬,不怕遭罪不怕吃苦,就怕被自己在乎的人關(guān)心。
這數(shù)月,幸虧晚晴歷練的皮實多了,否則今晚這酒恐怕都要化做眼淚流完了。
曉城這游俠身軀應(yīng)該酒量不差,奉陪凌夕是綽綽有余。
凌夕不多話,晚晴也不知從何說起,光剩下喝悶酒,果然還是凌夕先倒了。晚晴很郁悶,心想當(dāng)初凌夕第一次喝醉,自己就出事了,現(xiàn)在他又醉了……
凌夕已經(jīng)下令,侍從們今晚不會再來了,總不能讓他就靠在桌邊睡吧。晚晴繞著凌夕走了幾圈,糾結(jié)是去叫侍從來,還是自己上手去攙,看這樣子他應(yīng)該不會醒過來,一咬牙,還是自己把他扶到塌上去吧。
晚晴半扛著凌夕,將他放到塌上躺好,蓋上被子,本想扭頭走開,可還是忍不住細細端詳起來。
晚晴突然心里罵起自己:“該死了,明明知道自己現(xiàn)在是男兒身,還要做這種舉動,要是被人撞見,或被他醒了看見,那該如何是好,可真是要被趕走了!”
她勉強起身回到桌前,拿起酒壺自斟自飲,看看凌夕那面睡得深沉,又忍不住湊了過去。
再仔細看看,凌夕那白皙的俊秀臉龐微微透著粉色,但這數(shù)月來明顯消瘦不少,沒有了以往沉睡時的平靜,睡夢中的凌夕微微皺著眉頭,晚晴心里一陣難受,看得出他這些日子也不好過!
現(xiàn)在她與凌夕近在咫尺,依然不能相認,心疼他依然要裝作若無其事。
晚晴抬起手想摸摸他的臉,待靠近了又將手蜷縮回來。忽然想起煙霞大師的忠告,不知哪天元神耗盡就是與凌夕訣別了,是否還有機會再與他這么靠近。
想到這里,晚晴鼓起勇氣,用手輕輕觸到了凌夕的面龐。這時,凌夕似從沉睡中醒來,睜開雙眼靜靜看著她。
晚晴一驚,心想這下完了,凌夕看到我這輕薄行為不是要怒了,非得趕我走了!
晚晴急忙想把手縮回來,誰知凌夕不但沒有生氣,反而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也不說話,就這么目不轉(zhuǎn)睛看著她。
晚晴慌忙想解釋掩蓋:“呃……公子……我看你方才……”
凌夕輕聲道:“晴兒,你還打算瞞我到幾時!”
晚晴一愣,支支吾吾道:“晴兒……是誰???不是個女子名……我怎么會是……”她嘴里說著,眼睛卻不敢看凌夕,手腕也被凌夕抓著不放。
晚晴還打算死磕到底:“都說清遠公子最是端方雅正,怎么對我一個男人動手動腳……”一邊說一邊想掙脫凌夕。
凌夕笑了,慢慢松開手,怕晚晴掙扎中突然松手摔了。
他坐起身從塌上下來,回到桌旁,斟了一杯茶遞給晚晴,又斟了一杯自飲。
晚晴緊張的口干舌燥,接過茶盞一飲而盡,擺出一副愿打愿殺都隨你的姿勢。
凌夕緩緩口道:“你的漫天梅雨還是那么嫻熟?!?p> 晚晴道:“偷看別人練功學(xué)的……”
“靈山世家的絕技你都能破,破解的招數(shù)也是偷看來的?”凌夕強做鎮(zhèn)定。
晚晴無所謂地道:“不過是歪打正著罷了!”
凌夕嘴角帶著一絲壞笑,湊近晚晴,“自己沒錢也敢許人家三倍店錢,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會住,這種事也只有晚晴干的出了!”
晚晴:“……”
這下算是扎到晚晴的痛點了,她這大小姐的脾氣可不是誰都學(xué)的來,突然有一種被人戳穿小把戲的惱羞成怒,穩(wěn)重是裝也裝不來了。
晚晴抬手就向凌夕打去,凌夕抓住她的手往下一壓,輕笑著說道:“不知道我的手臂有傷?”
晚晴不好意思了,連忙脫開凌夕的手,坐到了他的對面,讓自己先理理情緒。
半日,她才艱難又不好意思地說道:“這些日子以來,我都不知道怎么面對你,說了也沒人會相信,弄不好還會被人當(dāng)成騙子,沒想到被你那么早就看出破綻……”
凌夕微笑道:“破綻談不上,只能說是我太了解你而已,你又如何知道我會不信,我相信自己的心!”
晚晴急道:“盛名在外的清遠公子,要是與一個男人過從太密,會被人議論!不能毀了你的清譽!”
聞言,凌夕沉默片刻,淡淡地道:“沒有你,我要這清譽何用?!”
這數(shù)月日夜兼程的辛苦,饑飽不定的顛簸,重見凌夕后小心翼翼的糾結(jié)不安,在此刻,全都化做如釋重負后的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晚晴心中的千斤巨石,只被凌夕輕輕一句話便擊的粉碎,她何其有幸能得到這樣的摯愛……
晚晴眼淚流的稀里嘩啦,可“曉城”這個走江湖的游俠也沒有個手帕,她抬起袖子擦了一把眼淚。
凌夕本來看她哭得心里難受,這一下忍不住樂了,拿出手帕遞了過去,道:“這位少俠,再哭就丟臉了!”
“這‘呆子’現(xiàn)在也會打趣我了”,晚晴拿起帕子擦干眼淚,自己也忍不住笑了,道:“這位曉城大俠的臉面……這些日子應(yīng)該都被我丟盡了……”
接著晚晴不好意思地道:“后面我們怎么辦啊,別人看見清遠公子和一個江湖游俠進進出出的,今日兄長都已經(jīng)說的那樣難聽了,何況別人!”
凌夕微微一笑,道:“清遠公子和游俠曉城傾蓋如故,別人有何好非議的,你不必多想。”接著他又笑著道:“不知每夜‘曉城’少俠都在門外偷窺我作甚?”
晚晴眼淚剛擦干,就又被凌夕氣的跳腳了,叫道:“我就說你每天晚上半掩著門做什么,原來你故意的,你這也太……”
凌夕看著她氣急敗壞的樣子,心中笑道:看來人的性情真的和皮囊無關(guān)!
晚晴低頭看看自己的這個身軀,道:“我知道煙霞大師為何要讓我寄魂于‘曉城’,因為我和他有共同的仇人!”
降災(zāi)在青冥山頂刺殺“曉城”時說的話,晚晴原原本本告訴了凌夕。
凌夕思慮片刻,認真對晚晴說道:“我一定要把你的身軀找回來,也要查清曉城究竟有虎溪世家的什么痛腳,看來他就是死于暮沉之手!”
凌夕知道暮沉不死心,欲繼續(xù)糾纏晚晴,當(dāng)初找遍青冥山無果,他就懷疑是暮沉要么將晚晴擄走生不見人,要么將她的身軀藏起來死不見尸。
晚晴不開口,凌夕也不問她前世因何而死,那必然是不堪直視的錐心痛苦回憶,他也不忍讓晚晴再傷心一次。
現(xiàn)在晚晴自己提起,凌夕不追問,靜靜看著她慢慢道來。
晚晴寄魂后的無數(shù)個夜晚,依然會從噩夢中驚醒,不是夢到暮沉陰沉著臉步步將她逼到山崖邊,就是夢到自己飄著飄著離凌夕越來越遠,次次夢醒都是淚流滿面。
眼下,在凌夕面前將前世身死的經(jīng)歷緩緩道來,晚晴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很平靜,心中全然沒有了恐懼和害怕。
凌夕聽到暮沉將晚晴逼入絕境,已是牙關(guān)緊咬、拳頭緊握,在聽到她不甘受辱,縱身躍下山崖時,騰地起身,拿起玉華拔劍出鞘,將旁邊的幾案一劈為二,他持劍的手微微顫抖,憤怒的雙目發(fā)紅,好像恨不得馬上殺回虎溪山。
晚晴慌忙起身,拉住凌夕手臂,急道:“凌夕,我回來就是想助你一臂之力,當(dāng)初暮沉放話,要在修真盛會‘成全’你,他果然對你和兄長下手了!現(xiàn)下你我都已負傷,又在虎溪世家的監(jiān)控下,我們報仇來日方長……我千辛萬苦回來……就是想要你安然無虞!”
說到這里,晚晴的聲音哽咽了:“再見到你已是心滿意足,哪怕我的仇不報也無所謂,我只要你好好的……”
凌夕緩緩轉(zhuǎn)身,慢慢放下手中的玉華,痛苦地閉目道:“我只恨自己不能替你,卻要你去受這么多苦楚!”
悲傷的氛圍鋪天蓋地,淹沒了兩個隔世重逢的有情人,還好……此生還能相見!
忽然有人敲門,晚晴看看凌夕已經(jīng)平靜很多,便上前打開了房門,門外來人卻是碧靈。
晚晴一下尷尬了,讓碧靈站在門口說話不合適,地上被劈成兩半的幾案和碎落一地的茶具,讓她進來看到更是解釋不清了。
正在尷尬中,凌夕來到門口,他又成了往日那個氣定神閑的翩翩公子,凌夕對碧靈說道:“我正想帶少俠去見兄長,我們一起去吧?!?p> 希夷在房中生悶氣,雖然他心知凌夕并不是這場變故的根源,在虎溪山被暮沉算計,更清楚誰是幕后真正主使。
可今日看到梅魂居然給了曉城,他這氣還是不打一處來。
凌夕一個雅正的世家公子,晚晴失蹤不過數(shù)月就性情大變,把個來路不明的游俠帶在身邊。不知為什么,希夷總感覺那小子看凌夕的眼神不對勁,凌夕對此卻視若無睹。
碧靈帶著凌夕和晚晴來到希夷房中,希夷也沒好氣,碧靈讓兩人入座。
半晌,凌夕開口道:“兄長,我知道你對少俠有些誤會,他其實……”
晚晴聽到這里嚇得嘴都張大了,心道:“凌夕要做什么!就我兄長這脾氣,要說曉城是晚晴寄魂,他非拿劍把這騙子給劈了。”
凌夕繼續(xù)說道:“他其實是為虎溪世家追殺,因曉城少俠知道虎溪世家的一些秘辛,前面苦于沒有證據(jù),所以托我?guī)M入虎溪仙府,不料被暮沉的人識破,因此一路追殺?!?p> 希夷吃驚地睜大了眼睛,如果按照凌夕的說法,曉城確是在幫他們,而且他還在修真盛會救了凌夕,免了一場世家間的風(fēng)波,送一把寶劍給他防身,好像也合理,希夷的臉色方緩和了許多。
“兄長說明日便要啟程回靈山?”凌夕問道。
碧靈搶在前面說道:“公子,你不要誤會,師兄也是氣話,你的傷還未愈,也不好只留你在此?!?p> 凌夕聽畢起身對希夷一揖,道:“凌夕有一事相求,還請兄長幫忙。”
希夷看著他沒有說話,凌夕道:“我的傷今晚又加重了,少俠的內(nèi)傷也需調(diào)養(yǎng),本想帶他回清遠山,但因山高路遠,這虎溪世家又步步緊逼,所以想懇請兄長帶我和少俠回靈山休養(yǎng)一段時日?!?p> 晚晴聽到要回靈山,高興的快要跳起來了,那可是她日思夜想的地方,出事后這數(shù)月,不知道父親怎么樣了,想起來就難過。凌夕也太懂她了,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好好修復(fù)一下元神,也是當(dāng)務(wù)之急。
希夷躊躇一下,雖然擔(dān)心虎溪世家的人跟過去,但一想到新仇舊恨,便也不管那么多了,如果對凌夕坐視不理,萬一出了事怎么對得起晚晴!
商量妥當(dāng),為了防止夜長夢多,天蒙蒙亮,一行人便踏上了去靈山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