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瀟正在庭院里,聽見素秋的呼喊,心中一驚。她心想,顏夕怎么會有事,那湯明明只有顏朝才會過敏。她這幾日聽見南山王在戰(zhàn)場上以一人之軀獨擋南拓萬人大軍的事跡,心中便十分懷疑,據(jù)她所知,顏朝一點武功也不會。
后來,她偷偷去翻看了閆大夫的脈案,無意間看見了他整理的舊脈案,幾頁赫然備注著顏夕二字的脈案,上面的日期卻是幾個月之前,明明顏夕已經(jīng)過世三年了。
她想著不能任由自己這樣胡思亂想,必要分辨清楚。
南山王又出事的消息傳遍了都護(hù)府。東廂即刻戒備,南城王府的府病將東廂圍得跟鐵桶似的,一只蒼蠅也非不進(jìn)去,閆大夫匆匆趕到被放了進(jìn)去,而顏瀟則被無情地?fù)踉陂T外。
“素秋,王爺怎么了?”顏瀟在院落里看見了端著食案的素秋,別有心思地迎了上去。
“不知怎么的,王爺喝過了小姐您的湯藥,便全身發(fā)了紅疹?!彼厍镆桓便挥哪?,“王爺憐您一番心意,用了您的湯水,瀟小姐您究竟在湯藥里加了什么?”
顏瀟心虛地結(jié)結(jié)巴巴答不上來,“這……我就加了平日的尋常藥材,枸杞,銀耳,百合……”
“百合?咱們南山王府都知道,王爺從小就是對百合過敏,一點也碰不得的呀。”素秋咬牙切齒急得直蹬腿,“王爺要是出了什么事,南城不會饒了你?!?p> 恰巧,榮王殿下問訊趕來,聽見了素秋那一番吆喝,臉立時沉了下來。
“參,參加殿下。”
李慕宸冷冷地掃了她一眼,便急忙忙地入了東廂。
見狀,顏瀟的心上更加懊悔不已,自己行事太過沖動,認(rèn)定了顏朝就是顏夕假扮,思慮并不周全。想著只加少許的百合,應(yīng)該不會危及顏朝的性命,看在宿城父親的份上,又念在她一片忠心,無心之過,即便察覺了,也不會獲罪。
可如今,南山王征戰(zhàn)歸來,民心民望最盛的時候,若是她傷了南山王的消息傳出去,肯定要成為眾矢之的。
李慕宸入了臥室,便看見閆大夫正在收拾醫(yī)箱,遙遙看見南山王躺在床上,便小聲問道,“王爺如何?”
“回稟殿下,發(fā)現(xiàn)得及時,那湯水里加的百合不多,王爺并無大礙?!?p> 聞言,李慕宸心中的大石才算是落了地。
送走了閆大夫,他踱步來到顏夕的床前,見顏夕并未睡著,便拉了椅子坐在一旁陪伴她。
這是她從戰(zhàn)場上回來,第一次見他。聽人說,是榮王殿下親自抱她回來。
“政務(wù)繁忙,還要勞煩殿下特意跑一趟,真是過意不去?!彼⒉皇强吞?,見李慕宸臉色憔悴,眼下一片青烏,整個人看起來消瘦了一圈,想來林子松那句宵衣旰食并沒有夸大其詞。
“眼下都青了,沒睡好嗎?”顏夕探手撫上他的臉,碰到他肌膚的一刻,一雙布滿紅血絲的黑眸突然泛起了水光,她始料不及,驟然收回了手,卻被他一把緊緊抓住。
她目光沉靜地看向他,他卻固執(zhí)地不肯松手,漫起水霧的眸子,將他的目光都鍍了一層柔光,那是任憑哪個女子見了,心都要顫上一顫的絕色。
“之前蘇默一事,是本王錯怪你了,殿下別放在心上?!?p> “本王明白?!彼郧傻攸c了點頭。他松了力道,握著她的手,將她的手放回了被子里。
“待朝廷的詔令下來,殿下便可回京,若是腳程快些,也許能趕上中秋團(tuán)圓?!?p> 李慕宸愣了愣,點了點頭。
“過幾日,想請殿下幫個小忙?!?p> “好?!彼麖埧趹?yīng)下,顏夕失笑,“殿下還沒問是什么事呢?!?p> “什么事都好?!崩钅藉氛f道,眼中溫柔得仿佛要淌出水來。
顏夕看向他,只覺得神情熟悉而陌生,面對她乖順聽話的樣子,像極了前世,卻又有幾分說不上來的不同。
“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嘛?殿下如此有求必應(yīng),本王心里都有些沒底了。”
“往后,只要你平平安安?!?p> 顏夕笑,“那殿下可得加把勁,早日問鼎帝位?!?p> 李慕宸突然站了起來,躬身作揖,便大步流星地離去。
顏夕看著那人離開的背影,不知怎么的,心底深處隱隱作痛。他前世那樣忘恩負(fù)義,今生重逢,她竟然還會心疼他……
傍晚,顏夕便召來了封洛。
“當(dāng)日,榮王殿下從戰(zhàn)場上將王爺送回王府,便返回軍帳處置南拓人。后來,便一連幾日茶飯不思,后來,著手處理南拓俘虜和傷亡將士,常常挑燈至天明?!?p> “知道了?!鳖佅θ粲兴嫉攸c了點頭,“封洛,下去吧?!?p> 聞言,封洛不為所動,欲言又止。
“有話就說?!?p> “王爺為何對這位長孫殿下青眼有加?”
“榮王殿下對你不好?”
“殿下待封洛恭謹(jǐn)有禮?!彼蛔杂X地垂首,想起榮王殿下對他坦誠相待,不曾因為他是顏夕的侍衛(wèi)而心有芥蒂,也不因他是王爺而高人一等。他在南山王府多年,深知這樣的主君大多難求。
只是他從小生長在王府,跟顏朝顏夕一起長大,今生的使命就是保護(hù)少主人,如今顏夕遇險,而他險些趕不及,想來還是后怕。
短暫的沉默,顏夕想起南山王族守護(hù)南山十三城兩百余年,最終落得人丁凋零的景況,深深地感到無力和悲哀。“封洛,南山王族傳到我這代,氣數(shù)已盡。”脫口而出殘忍的真相,同時也深深刺痛了自己。她雙眸含淚,嘴角微微輕揚,了然宿命的淺笑,是洞悉世情后淡然接受的樣子。
封洛卻急了,“王爺,族長會為王爺覓得良配。屆時漫天過海,南山王族大統(tǒng)承襲不會有失?!?p> 顏夕澄澈的眸子看向他,直抵人心,“世間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伯父自欺欺人罷了?!表右晦D(zhuǎn),幽幽說道,“你且信我,榮王殿下會成為我們南山王族的未來,你護(hù)好他,就是護(hù)衛(wèi)我們南山王府?!?p> “王爺,屬下?lián)?,若是榮王殿下今后容不下南城……”古往今來,一將功成萬骨枯,多少皇帝登基之后,誅殺功臣?
“他不會的。且不說南山王族竭力扶他登基,有不世之功,單單是南山王族子嗣已斷這一點,他沒有理由再忌憚。如今形勢不明朗,榮王殿下身邊沒有信得過的人,你跟在他身邊,盡心辦事,往后或許還能為自己謀一份前程?!?p> 封洛錯愕地抬頭,難以置信自己這是被拋棄了。
“求王爺收回成命?!?p> “阿洛,他日后會稱帝,你跟著他,會比跟在我身邊有前途?!?p> “封洛永遠(yuǎn)都是南城的人?!?p> 顏夕搖了搖頭,“阿洛,你永遠(yuǎn)都是南山王族的人,你也是你自己,以后新天新地,功名榮華都要自己去掙,我要南山王族不再是巋立南山擁兵自重的權(quán)貴,我要南山王族遍布天下,各個族人都英雄了得,世人都曉得我們忠君愛國,南山王府的榮華得以延續(xù)。
封洛抬起眼,水光迷了視線,座上顏夕顯得陌生而熟悉?!胺饴遄裰??!彼┥?,眼眶中的熱淚滴落地面,寂靜的室內(nèi),清晰可聞。他重重磕了三個響頭,繼而轉(zhuǎn)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