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許久的詔書終于抵達南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平南將軍林子松不負朕望，平定南疆之亂，誅殺南拓匪賊，茲賜封為鎮(zhèn)國右將軍，統(tǒng)領(lǐng)都護府。榮王李慕宸監(jiān)軍有功，朕心甚慰，賜下楚都為汝封地，望你勤政愛民，福澤百姓。其余諸將，皆賞賜三年俸祿，以茲嘉獎?！?p> 萬眾期待的回朝詔書，變成了安撫嘉獎，一字不提回朝之事。
率眾跪接圣旨的榮王殿下，頂著一張素日勞累憔悴的臉，聽完太監(jiān)宣旨竟也沒什么情緒，恭敬地接過圣旨，反倒是那幫躊躇滿志的將士們聽完，便紛紛站了起來，將太監(jiān)團團圍住。
“榮王殿下當是首功，怎只給了楚都一個小城做封地？他是皇親國戚，讓他留在一窮二白的楚都干什么？南山王一馬當先，險些喪命，怎么圣旨里一句不提？”
遠道而來的宣旨太監(jiān)哪里見過這么一大幫兇神惡煞的軍爺耍渾，瑟縮著脖子一臉無辜地搖著腦袋，“奴才只是奉命宣旨，其它的是一概不知啊，幾位將軍就放過奴才吧。”
“退下。”李慕宸緩緩站起，將宣旨太監(jiān)扶好，一并黑臉斥責了眾人，“宣旨官身負皇命而來，你們這般無理，豈知此乃犯上的大罪！”
聞言，幾位將軍臉色漲紅，齊齊退到了一邊。
“本王管教不嚴，讓公公受驚了，長路顛簸，府內(nèi)已設(shè)下宴席為公公接風洗塵?！崩钅藉芬谎砸恍校桓耐盏某聊蜒?，謙遜有禮，殷勤得叫眾人摸不著頭腦。
與一旁默立的南山王交換了眼神，李慕宸親自陪送宣旨太監(jiān)去前廳用膳。見人走遠了，宣平將軍憋著一口氣，憤而捶在了柱子上，怒吼道，“早就聽說陛下偏心，想不到竟然是眼盲心瞎……”
“放肆，這樣的話也敢宣之于口，你全族的命都不要了？”顏夕一把抓住宣平將軍的衣領(lǐng)惡狠狠地呵斥。
強大的威勢之下，宣平將軍這才幡然醒悟，想到自己竟然口出悖言，這可是大逆不道的死罪，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王，王爺，屬下只是為王爺感到不平……”結(jié)結(jié)巴巴的話語里已經(jīng)有了悔意，閃爍著一雙心虛的眼睛，儼然已經(jīng)嚇得失了魂魄。
顏夕這才松開了他，憤憤地一推，“承蒙天恩浩蕩，本王早就位極人臣，輪不到你來為本王鳴不平?！?p> 宣平將軍退了兩步，愣在了原地，卻聽見顏夕厲聲道，“來人，宣平將軍口不擇言，有損天威，拖出去重打五十軍棍，以儆效尤?！?p> 一旁噤若寒蟬的將軍們紛紛上前求情“王爺，求您開恩饒了宣平將軍，他是無心之失，王爺……”
顏夕轉(zhuǎn)身背對他們的哭訴，充耳不聞，直到衛(wèi)兵們將宣平將軍拉了下去執(zhí)行軍法，這才拂袖離去。眾位將軍還想求情，這時候，新晉的鎮(zhèn)國右將軍林子松站了出來，攔下了幾位將軍。
“諸位弟兄，禍從口出，宣平將軍這幾十棍，王爺也是無奈之舉??！”
接風洗塵宴過后，眾人都各自回房安置。往日燭火通明的都護府，今天都早早地滅了燈。今晚沒有月亮，偌大的都護府，比往常都來得寂靜。原本眾人憧憬的論功行賞，鬧了白天那一遭，已然是灰心喪氣。
東廂的書房，一如往常地還點著一盞燭燈。書案的兩端，顏夕和李慕宸相對而坐，昏暗的燭光下，一本《南疆四時紀事》捏在手里，半個時辰過去了，也未翻過一頁。
“陛下圣心難測，殿下受委屈了?！鳖佅@息一聲。
榮王殿下俯身剪了燭芯，屋內(nèi)突然敞亮了許多。他斜著身子，神色倒是輕松，“幾位王叔不愿我還朝，本就是意料之中?！崩^而順手為顏夕的杯子里添了茶水，“朝廷如今三權(quán)分立，回與不回，并無區(qū)別?！?p> “今日之后，世人都知曉雖然朝廷待殿下不公，但殿下以德報怨，盛情款待了宣旨官?！鳖佅φf道，“聽說逸王的封地被人揭發(fā)貪污賑災銀糧，皇上震怒，已交由凌王徹查。殿下怎么看？”
“六王叔落到了九王叔的手里，脫一層皮是免不了的?！彼卣f，并不在意，“九王叔風頭太過，總會招人嫉恨，皇爺爺?shù)钠綑?quán)之策，如今倒還得用，他們互相牽制，不用我們費心?！?p> “他們斗得越歡，于殿下越有利。”雖然這么說著，顏夕卻好似并不開心，放下手中的書卷，靜默不言。她本不愿看見這些爾虞我詐，畢竟上位者不能約束自身，受害的必然是轄下的百姓。
他不置可否，深邃的眉眼好像噙著小心翼翼的溫柔，一刻也不舍得移開她。
兩道影子，映在墻上，鼻尖相抵。他偷偷瞥見，心中化開一池春水，小確幸的笑意爬上眉梢。
“王爺，王爺，子時啦，該歇息了?！彼厍锒肆税采駵M來，看見李慕宸注視顏夕的眼神，腳下一頓。
她向來是通達人情世故的，那樣的神色太過寵溺，倒叫她不安。
“參見殿下！”素秋向李慕宸行禮，眼中若有所思地從他身上瞄過。
李慕宸的臉色稍作收斂，恢復了一貫的樣子，站起身來撫了撫皺黢黢的裙裾，告辭離去，別在腰間的玉墜瑪瑙相碰，叮當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