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鎮(zhèn)父母的日常
林亦雪從陸書年家里出來已經九點過了，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整個小鎮(zhèn)像是穿上了一層白色的外衣，就連地上也鋪上了白白的一層雪花，在南方是極少下雪的，而像今年這樣的鵝毛大雪更是從未見過。刺骨的寒風呼呼地吹著，幾個少年冷得直打哆嗦，縮著脖子，拉緊了衣領急匆匆的跑回各自的家里。五個人的家位于花園鎮(zhèn)的一角，幾家之間只有幾步的距離，他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林亦雪家和夏建鋒家挨著，陸書年、吳秋秋和周志成家挨著，中間隔了一條馬路，雖然只有幾步的距離，但是林亦雪到家的時候手腳都已經凍僵了，全身上下都在打哆嗦，上牙和下牙不停的打顫。
“持續(xù)低溫導致合肥至安慶的高速公路出現嚴重冰封，上萬輛公共汽車被困在路上，由于路面冰層厚達10公分，有關部門從解放軍某部緊急抽調過來一輛坦克，開上高速執(zhí)行破冰任務……受到連續(xù)雨雪和凍雨天氣的影響，136趟火車滯留在路上，道路完全封閉，大量旅客滯留在廣州……”
一樓堂屋，大人們坐在一起打麻將閑話家常，麻將桌下面生了一盆炭火，林亦雪三步并兩步跑到桌子旁蹲著烤火，恨不得人都鉆到桌子底下，一雙手來回搓著拾取溫暖，烤了好一會兒冰冷的手才緩過來，電視機里播放著南方特大暴雪災害的新聞，南方各大城市因為暴雪都受到不同程度的破壞，大量乘客被滯留在路上。
“都說瑞雪照豐年，今年這個雪卻是災難??！”說話的是吳秋秋的媽媽徐雪梅。
“可不是，你說好好的一個新年，這么多人被困在路上，吃什么喲!”林亦雪的爸爸林寶賢坐在媳婦兒耿蘭英邊上看牌，擔憂的說。
“還不是吃泡面，我聽他們說泡面都賣幾十塊錢一桶！”周志成媽媽沈英摸了一張牌起來。
“天吶，這么貴，是我的話寧愿餓著也不買!”李翠花不可思議的說，她是夏建鋒的媽媽。
“我也是，這么貴誰吃得起！”耿蘭英摸起來一張牌，打了個二筒出去。
“你們要是跟他們一樣大冬天的困在路上餓個三四天，我估計100塊錢一桶你們都會搶。”林寶賢說。
南方的春節(jié)，花園鎮(zhèn)的大人們的愛好就是生上一盆炭火，再叫上幾個親朋好友，麻將桌一搬，火盆捅到桌子底下，然后一起閑話家常消磨時間。打麻將的時候，還有個規(guī)矩，就是兩口子不能坐在一張桌子上打，所以每次打牌，都是桌上坐著四個人，桌角再坐著幾個人觀摩，但是坐在桌角的人因為可以同時看到兩家的牌，所以有個規(guī)矩，就是不能在旁邊說牌。
打麻將的時候，選座位也講究，選座要迎門不要背門，忌諱坐在桌角前、不可壓梁，為了顯示公平，有時候打牌前就會立個規(guī)矩，每打完一局就順時針挪動一次方位。但是有的時候一個人運氣好，不管坐在哪一方都會贏。
“杠上花！哈哈哈！”耿蘭英摸起一張牌后插入到自己的牌里面，然后動作熟練地把牌全部推倒。
“哎，昌容，今天你這個手氣也太好了吧，一把又一把的自摸。”李翠花生氣的下一張牌摸起來看了一下后扔到到桌子中間。
“嘿嘿，今天專門喊老林給我看了一下運勢，今天運氣不錯，迎財神?！惫⑻m英得意的說。
幾個人把牌胡到中間攉轉，又開始討論上一局自己的牌怎么怎么的。
林亦雪蹲坐在火爐旁終于把手烤暖和過來了，拿著遙控器不停的變換著電視臺，想找一個好看點的節(jié)目，奈何翻來翻去除了雪災的新聞就是一些地方臺播的老掉牙的電視劇，她隨手把遙控器往旁邊一扔，轉過身來觀摩大家打麻將，林亦雪坐的這一角，可以看到耿蘭英和夏建鋒爸爸夏學富的牌，她左邊看看自己媽媽的牌，又往右邊看看夏學富的牌，觀摩一會兒后，兩家都下叫了，林亦雪的媽媽四六條的叫，因為視覺的原因，林亦雪看夏建鋒爸爸的牌更加方便些，所以當夏爸爸摸起來一個六條快要隨手打出去的時候，林亦雪立馬用手制止了他，“誒，不要打。”
夏學富一聽，立馬把手縮回來了，意識到不能打，把牌插回去換了一張牌打出去，“嘿嘿，看來這個牌肯定不能打，五條?！?p> 耿蘭英臉都綠了，眼神寒氣逼人，剛才看到夏學富要打六條的時候就準備胡牌的，結果被林亦雪攪合了，又不好發(fā)脾氣，瞪著自己的女兒生氣的說：“坐在旁邊的人看牌不說牌哈”。然后繼續(xù)摸牌打牌。
“自摸”。
僅僅過了兩輪，夏學富就自摸了，打了一晚上好不容易自摸一把，夏學富臉都笑開了花，笑嘻嘻的跟林亦雪對視一眼然后一起擊掌慶祝。而一旁的耿蘭英本來還沒這么生氣的，因為沒胡著牌還著了一把自摸，蹭蹭蹭的火氣就上來了。
“真是的，本來我四六條的叫，這把要胡的，結果這個死丫頭在旁邊給我說破了，還害我著了個自摸?！惫⑻m英越想越覺得虧，滿臉漲紅，心想怎么養(yǎng)了個吃里扒外的女兒。
林亦雪剛剛也沒想那么多，就是慣性使然，看到那個牌覺得不能打就阻止了，她不好意思的摸摸頭，眼神閃爍著不敢正視大家，心虛的笑了笑。
“哈哈，亦雪啊，你說你在旁邊看，怎么不幫你媽媽，反而幫你夏叔叔啊”沈英在一旁調侃道。
“昌容這下肯定氣到了，自己的女兒幫一個外人?！毙煅┟犯匡L點火，完全沒注意到耿蘭英此刻咬牙切齒的表情，眼睛都瞪直了，手下和牌的力道也不免加重了幾分。
“誒，你們可不能這么說，我們這門對門的，怎么就成外人了，你說是不是啊，亦雪。”夏學富開玩笑調侃著，心里卻樂開了花。
林亦雪像個犯了錯的小孩乖乖的點了點頭，用眼角的余光順便瞟了瞟自己的媽媽，心想這些大人真是無聊。
“不過亦雪啊，再坐在旁邊可不能看兩家的牌說牌了啊”。夏學富囑咐到。
剛才的鬧劇就像是個小插曲，來的快去得也快，不一會兒功夫，大家又其樂融融的開始了新的話題。
“時間過得真快啊，一晃十幾年就過去了，孩子們都長大了”。志成媽媽摸了一張牌插到中間，取出另一張打出去。
“可不是，上次下這么大雪還是生她的時候，因為這個才給她名字里取了個雪字”耿蘭英嫻熟的打著牌。
“話說回來，當時計劃生育管得嚴，生二胎要罰款，你生亦雪的時候還專門跑到我家來躲著生的呢，那時候我才生下秋秋沒幾天，還在做月子呢。”李翠花說。
林寶賢：：“結果最后還是被抓了罰款了，好在罰得不多，只罰了500塊錢?！?p> 耿蘭英補充道：“那個時候的500塊還是很值錢的，相當于現在的十幾倍了，可以買不少東西了，再說那時候本來就沒什么錢，為了生她請好多人來家里吃飯也花了不少的錢！”
“不過多生幾個孩子還是要好一點啊，現在的孩子多孤單啊，各個都是獨生子女，連個互相照應的兄弟姐妹都沒有，你看我們那個年代，誰家不是三四個兄弟姐妹，一家人多熱鬧啊?！鄙蛴⒚藦埮?。
“是啊，我當初就該學你再生個女兒，都說女兒是媽媽的小棉襖，想想我家那個混小子我就后悔當初怎么沒狠心多生一個！”徐雪梅臉上寫著后悔的表情。
耿蘭英看了眼林亦雪后擺擺手，“什么貼心小棉襖，我看就是個拖油瓶，我還是羨慕你們只生了一個，省心，你看志成多聽話，我家這兩個真是讓我操碎了心?！?p> 沈英尷尬的笑了笑，臉上有一種驕傲又不好意思的表情，每次別人夸她們家兒子優(yōu)秀，她都一定會是這種表情，對父母來說，最大的欣慰莫過于子女成才。只是有了對比就會有傷害，林亦雪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久留必有后患，因為每次她媽一提到諸如操碎了心之類的話，接下來就免不了跟別人數落自己這倆孩子是如何如何不聽話，又是如何如何成績不好，再然后就是跟隔壁周志成、陸書年等人做一次對比，最后論證自己的孩子是多么的不成器。
“叔叔阿姨，你們慢慢打哈，我上樓去了?！绷忠嘌└L輩們打完招呼，就逃跑似的飛奔到了二樓臥房，林亦雪的哥哥林浩正在臺式電腦前玩勁舞團游戲，他的手指如行云流水般在鍵盤上來回跳動，電腦屏幕中，顯示在一片熱帶島嶼，里面的游戲玩家跟隨著他的鍵盤方向來回跳動，屏幕里跟他一起在玩的還有一個叫離殤的女玩家，鍵盤的聲音和游戲里的音樂聲在房間里飄蕩著，偶爾能看到對方發(fā)來的幾條消息，一看就像是情侶間的對話。
“嘿”林亦雪惡作劇般的在他身后叫了一聲，林浩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后站著的林亦雪，被突然這么一嚇，立馬關閉了聊天界面，轉過頭來心虛的盯著林亦雪說：“你有病啊，大晚上的，叫什么叫，進來也不說一聲?！闭f話的同時眼神還心虛的眨了幾下，分明是有什么不可見人的事，林亦雪心里想。
“老實交代，是不是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了，不然干嘛這么緊張。”林亦雪狐疑的問道。
“去，哪邊涼快哪邊待著去?！绷趾乒首麈?zhèn)定，擺擺手趕人。
“我看這邊就挺涼快的，我就在這待著，你繼續(xù)玩！”林亦雪將雙手交叉著抱在胸前，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表情，心里想著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
林浩此刻游戲玩得正入迷也懶得搭理這個妹妹，繼續(xù)若無其事的玩著游戲。說是妹妹，林浩卻從來沒有一點做哥哥的樣子，兩個人相差兩歲，可以說是從小打到大，因為林浩一直覺得林亦雪是花500塊錢買來的孩子，如果沒有她的存在，父母買給林亦雪的東西就都該是他一個人的，基于此，兩人從小就水火不相融。小的時候，看天龍八部，林浩學得喬峰的降龍十八掌，林亦雪習得段譽的林波微步并自創(chuàng)飛毛腿，兩人對打，林波微步占下風，后來林亦雪學會胡家刀法，以掃把為兵器，林浩執(zhí)拖把為武器，使出丐幫絕學打狗棒招式接招，兩人一度交鋒勢同水火，當然，每次都是林亦雪提前敗下陣來并利用凌波微步逃跑到父母那里告狀，最后以兩人各挨10個板子結束戰(zhàn)斗，每次挨打，林浩都是挨第一個板子就開始哭，林亦雪其實手也痛得要命，但都是倔強的忍著不哭出來，她媽媽就會覺得打得不夠狠，每次打她都會加大些力度，她心里也因此更討厭這個哥哥了。
“哎喲喂，網戀啊，還是情侶裝呢”。林亦雪看著屏幕里的對話框嘖嘖嘲笑道。
“要你管，不要整天多嘴多舌的?！绷趾票梢牡?，眼睛仍舊目不斜視的盯著電腦屏幕。
“切，我才懶得管你呢?！绷忠嘌┱f完這句話自覺無趣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樓下的麻將聲還在持續(xù)著，長輩們難得過年放假有時間好好的打打牌，自然是不會那么快收場的，林亦雪拿出mp3，將耳機插到兩個耳朵上，然后鉆進被窩沉沉的睡去，播放器里循環(huán)播放五月天的倔強；
“當我和世界不一樣”
“那就讓我不一樣”
“堅持對我來說就是以剛克剛”
“我如果對自己妥協(xié)”
“如果對自己說謊”
“即使別人原諒，我也不能原諒”
“最美的愿望，一定最瘋狂”
“我就是我自己的神”
“在我活的地方”
“我和我最后的倔強”
“握緊雙手絕對不放”
“下一站是不是天堂”
“就算失望不能絕望”
“我和我驕傲的倔強”
“我在風中大聲的唱”
“這一次為自己瘋狂”
“就這一次，我和我的倔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