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叮鈴鈴”,上課鈴聲一如既往地響起,這是2010年9月,順安市一中開學的第一天。
上午8點,高二(16)班教室前面的黑板上,白色的粉筆字上寫著“歡迎新同學的加入?!辈淮蟮慕淌依镆呀?jīng)坐了一些同學,他們互相討論著假期的一些見聞,訴說著好久不見的想念,也不時抬頭看看陸續(xù)到來的分來班上的新同學……頭頂上一直轉動的電扇正努力地為教室送上夏日里的一些涼風。
路鳴不理班上雜亂的聲音,他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握著一只馬克筆,專心地演算著數(shù)學題。整個暑假,他哪里也沒去,就待在家里把高二要學的功課好好地預習了一遍。
樓道上穿行著一些學生,他們步履匆匆,面帶急切和淡淡迷惘。
張曉背著書包走在學校3樓的樓梯上,她剛順著樓梯上去,便停住了腳步,從兜里拿出紙巾擦了下額頭上的汗,還是忍不住往三樓那個熟悉的教室看了看,那些熟悉的笑臉依然在,可是她卻回不去那里了。
她微嘆口氣,看了看手表,重新提起腳往4樓走去?!霸僖娏耍?1班,再見了,我的高一,再見了,親愛的暑假?!睆垥孕睦锬畹?。
這個暑假,張曉和老媽徐得群住在鄉(xiāng)下的姥姥家,老爸則因為每天上班的緣故,并沒有陪同。她小時候也經(jīng)常在假期待在這個偏遠又寧靜的小山村里。在姥姥家,她們和姥姥姥爺一樣每天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農(nóng)家生活。
張曉會和媽媽一起用壓井壓出井下的水,看著清涼又甘甜的井水一點一滴地注入木質(zhì)的小桶。姥姥有個不大卻蔬果很多的菜園,夏天藤上結出的本地黃瓜又香又脆,地里的草莓雖然小但很甜。姥爺會在屋后的竹園里給張曉搭一個秋千。大舅徐得宏家的女兒徐一會,比張曉小一歲的表妹,會帶著張曉到處游玩,或捉飛舞著的蜻蜓,或吃草叢里結的不知名的野果,或在田野間奔跑,或和鄰居家的姑娘一起做游戲……
張曉在高一下學期的文理分科中選擇了文科,她媽徐得群覺得是在意料之中,只是有點憂心以后考大學選專業(yè)和就業(yè)不如理科容易。不過再看看張曉慘不忍睹的理化成績后,她也只好打消勸說的念頭。倒是老爸張敦余,他一直挺樂觀,對于女兒的成長秉承著道家“無為而治”的主張。在聽說后還挺開心地表示:“咱家有三個學文的,說出去也算是一樁美談了”,誰知當即就換來徐得群的一記白眼和張曉的哈哈大笑。
高二(16)班并不難找,張曉上了4樓,一眼就看到了,她快步走到了門前,深吸一口氣,盡量面部自然地走進去。她站在講臺下,壓下心里的緊張情緒,眼睛往教室里看去,尋找著有沒有空著的位子可以坐下。
吵鬧的班級有一瞬的安靜,同學們的目光往新進來的張曉身上看去,只見她神色淡然,尤其一雙明亮的眼睛坦然地直視大家,然后便繼續(xù)忙著自己的事情。
路鳴的后座袁進,收回他看向門前的目光,再看著路鳴挺直的脊背,忽然起了一個念頭,他伸出右手拍拍他,輕聲地逗他道:“路鳴,趙老師來了?!?p> 沉浸在題海中的路鳴冷不丁被袁進一拍,嚇了一跳,剛想轉頭說他兩句,在聽到他的話后,下意識地抬頭往前方看去。正對上張曉的目光,他忽然腦子里一片空白,有點不可置信地揉揉眼,再看看張曉。
張曉在一群陌生的同學里,看見了一張記憶里熟悉的臉龐,她有點吃驚,疑心自己會不會看錯,再定睛細看,那張臉忽而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倒是和腦海里的小小少年的臉龐重合起來,她也笑了。
路鳴向張曉招招手示意她過來,張曉瞥到他身旁的空位,了然地邁步走到他的面前,坐下,放好書包,轉頭對他笑道:“這么巧啊,好久不見,路鳴?!?p> “真的好久不見”,路鳴頷首,他實在有點疑惑,“張曉,真的是你,不過你怎么跑來學文了?”
張曉心知他想起小學時的事情,微帶尷尬,摸了摸自己的劉海,清了清嗓子,半開玩笑地說道:“因為我心中有個文學的夢啊。”
路鳴瞥見張曉面上一閃而過的神情,發(fā)覺自己好像問了個愚蠢的問題,懊惱之余在聽到她的回答后還是忍不住揚起了嘴角,她還是和從前一樣的性格呢。
他和張曉是小學6年的同班同學,他們鎮(zhèn)上的小學那會還沒有六年級,有的只是學前班,然后小學就只有5年級。
張曉那會是班里的副班長,他是班長,因為年齡相仿,又都是班里的干部,所以很要好,經(jīng)常在一起玩。尤其張曉,小姑娘長得好看又性格開朗,很受同學歡迎,還愛帶著她家附近的孩子一起玩耍,儼然一個孩子王。
在班里男生里也有很高的人氣,就有男孩揚言,“張曉是班里最漂亮的女孩,長大了要娶張曉?!辈贿^,那說話的男孩雖長得清秀,但學習不好又頑劣,是以張曉聽了頗為氣憤,沖上去和他大吵一架后,從此再也不搭理那個男孩。
小學畢業(yè)后,2006年,他們都參加了鎮(zhèn)上初中的入學考試,又分到了一個班。根據(jù)入學考試的成績,張曉是副班長兼學習委員,路鳴又是班長。本來,路鳴以為他們會一直做同學,誰知道張曉只待了一個月就轉學去市里的初中了。
路鳴還記得那時放學挺早的,那一天,他們像往常一樣結伴回家,到了路鳴家門口前。張曉停下了腳步,面上有絲猶豫,然后告訴他,這是她最后一天在這個學校了,明天她就要去順安市里了。她說那個初中是市里最好的初中,是順安市一中的初中部……
夕陽里的少女,嬌嫩的面龐上笑意輕展,輕聲細語歡快地吐露著對去新地方讀書的高興與期望。他在一旁靜靜地聽著,只覺得一顆心高興中夾雜著自己都未察覺的惆悵。
張曉見路鳴一直沒說話,臉上神情淡淡,只是看著自己。她回頭看看他家開在路邊的排擋,里面接近晚飯時分,依然有人影在晃動。忽然想到他也許只能在這里讀書,心下不知為何生出幾許憂傷,便想著出口安慰幾句,可話到嘴里卻變成:“我先回家了,你放心,我有時間會回來找你玩的哦。”
后來,她們?nèi)揖桶崛チ隧槹彩凶獾姆孔永铩垥曰劓?zhèn)上看望鎮(zhèn)上的二姨時,又來了幾次。和他談及新學校的見聞,漸漸地,他發(fā)現(xiàn)張曉不怎么談學校發(fā)生的事了,臉上的笑容也少了,他想追問但不知如何開口,再然后,張曉便慢慢不來了。最后,他們在時間的湍流里失去了彼此的消息。
時光飛逝,2009年中考后去順安一中看紅字榜時,路鳴在發(fā)現(xiàn)自己的名字后,又仔細看了遍榜單,終于看到了張曉,卻不知道是不是認識的她,但心里有個聲音在告訴自己,一定是她,畢竟她是多么優(yōu)秀的姑娘啊。
他還記得自己當時佇立在紅榜下,定定地看了張曉的名字好久。他終于回過神來,又看看現(xiàn)在身邊張曉的側臉?;厥滓郧暗臅r光,他心里生出些微失望,卻不免又像以前一樣安慰自己。這么多年了,他家的位置一直沒有變,張曉如果想找他,肯定能找到。她沒有來,就說明她或許有不想來的理由。他唯一覺得遺憾的是,最后一次見面時沒有問張曉她家的電話是什么,不過那時他家也沒有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