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啟程的日子,那天二虎記得很清楚,因為財主難得的讓大家吃了頓好的,家仆們坐滿了房間,桌上都是平時吃不到的雞鴨魚肉,田志高也和他的兄弟們在告別,浩浩蕩蕩的來了很多人,連十幾里外村子里的窮秀才也來了,二虎認識他,因為田志高曾拉他一起去考試,最后他考上了,雖然是孫山之位,但也田志高好,只是后來不知什么緣故,沒了下文。
家仆們要吃的快一點,要提前去搬行李,二虎是喜歡偷懶的,有一山、不容打掩護,他就心安理得的去院子角落里瞇覺去了,拿一摞柴擋著,然后拿個簸箕正著放在不遠處,里面放點煤灰屎尿,用細線連著手,有人過來就甩開逃走,偷懶也是要有技術(shù)的。
可是二虎偏偏選在了田志高宴請的樓下面,文人們喝多了,也是大聲喧嘩,吵鬧不堪。二虎聽著田志高和每個人交談、道別,還不爭氣的哭了好幾次,每次有點瞌睡,就被哭醒了。二虎心里實在煩躁,干脆不睡了,去搬東西吧。
沒等二虎起身,兩個醉醺醺的人就過來了,看中了這個煤灰簸箕,打算解開褲帶松快松快,二虎心里一樂,想著要整一整這讀書人,接著就聽到。
“兄弟,你說這老財主送這田傻子去別的村管土地,真的是要培養(yǎng)他嗎?”這句話二虎愣住了,暫且停下了動手的念頭,又聽到。
“我看著這田小財主也干不出什么業(yè)績,他呀,沒那個腦子!”
二虎聽著這話不舒服了,背地里說人,頭上長瘡!
“哈哈哈!我也這么想,但我覺得這老財主不像這么沒遠見的人,他雖然對自己兒子過度夸贊,但是心里還是有底的吧,這次遠派,恐怕有點別的想法~”
“你這是什么意思?莫非知道些內(nèi)幕,快說來聽聽!”
二虎又支楞起耳朵。
“害!不是什么大消息,我就是瞎猜,只說給你聽罷了?!?p> “行了行了,你快說吧!”
“我覺著,這老財主,怕是知道征兵的事了?!?p> “不能吧!你家里在衙門有人,快馬也是昨天下午才得知戰(zhàn)事征兵,他一個有點閑錢的老財主,能有這門路?”
“別小看人!他可比咱們年長著呢~活了這么些年,多少有些人脈。你稍注意一下,這跟著田志高走的,都是青年壯年,管家賬房都去了,你說,這老財主留下老弱病殘給自己做什么?打理這大莊子不麻煩?”
“兄臺觀察細致,佩服,看來這田志高這輩子有他爹就成了,一輩子當個沒出息也不怕呀~”
兩人說到這里,尿也撒了,話也說完了,互相又恢復了文人雅致,回去樓上繼續(xù)加餐。
二虎呢,聽得一愣一愣的,一時不知道被迫當了逃兵對自己是好是壞。
雖然有些猶豫,但到了時辰還是要按照安排出發(fā)。
聽到了“秘密”的二虎,一路上心神不寧,干活做事也不上心,還總是暗地里打量田志高,瞄了好幾次,田志高再怎么呆傻,也忍不住了,罕見的當著眾人的面說了他一頓。
一山和不容也問了好幾次,二虎總是支支吾吾,被當眾責怪之后,更加沉默了。
等走過了大概兩個村子,二虎終于想清楚了,他不打算把這個事告訴田志高,一來自己年紀還小,要是征兵,說不定會把自己命也搭進去。二來如果讓老財主知道這個事是他說的,不管是去是留,都肯定不如現(xiàn)在活的好。這樣一來,二虎就把再沒想過這個事了,干活說話也回來了。一山、不容只當他水土不服,現(xiàn)在又好了。
可是紙是包不住火的。
一天,他們停宿的村子里來了個巫師,說是可以看見一個人的過去和未來,不信的都可以試試,但試一次要一個餅或者一捧米。這些個神神叨叨的人,大家也都當是看笑話,有幾個村里人試了試,有些靈,但田家的家仆都是見過世面的,誰也不會把糧食浪費在這種人身上。但田志高就不一樣了,他可能沒見過這種人,就算見過,他信這個啊!
于是他樂呵呵的要去,管家賬房都不放心,但田志高瘋起來不知道要什么時候回來,他們是管事的,走不開,這個任務就落到了一山不容二虎身上。一山、不容扛著米,二虎抱著一袋餅,四個人列隊去“算命”。
等到了巫師面前,田志高就撒歡的問,問家住那里、父母是誰、家里有多少人、未來妻子家庭之類的問了個遍,撇開這將來的事拿不定主意,就這現(xiàn)有的情況,巫師眼睛都沒睜開看過田志高,說的一清二楚,田志高連連稱贊是神仙,問到了天黑,還請他去家里吃飯,可惜巫師說自己只靠本事糊口,不蹭吃蹭喝,二虎倒有些看得起他了。只是田志高心里不甘,覺得自己要離開知己一般,又沒忍住小聲流了幾滴淚??粗鴰淼娘炦€剩三個,田志高非要巫師收下,但是巫師正直啊,不是自己勞動得來的,絕對不要,何況田志高已經(jīng)“算掉了”兩袋米和大半袋餅了。
這個時候,田志高就把注意打到了跟著的三個人身上了,每人發(fā)了一個餅,讓他們?nèi)ニ恪?p> 一山和不容超級開心,連連感謝,二虎呢?從中午等到天黑,無聊至極,除了呼吸,一動不動還以為是個石像,給了他餅也是木木的。田志高沒注意這么多,跪坐在巫師面前,看著一山等他問問題。
一山有些緊張,拼命想問出一個最有用的問題。田志高看他手抖,安慰說:“沒事,你大可慢點想,我不著急回去,不催你?!?p> 一山聽了有些放松,思索了一下,問道:“師傅,我想問問,我和我弟弟將來過的好不好?”
巫師點點頭,回答:“守正道,自得法,從本心,必安生。只要你們兩兄弟不分散,就是一輩子平安祥和。”
一山回頭和不容相視一笑,喜悅的道了謝,雙手送上餅。
輪到不容了,不容有些羞澀,說:“我本來也想問我哥的問題的,這下腦子有點發(fā)懵了?!?p> 田志高驚奇笑道:“難道說雙胞胎真有感應啊,有個兄弟可真好??!沒事,你也慢些想想好了。”
不容想的久了點,他一直過得規(guī)規(guī)矩矩,實在不知道該問些什么,臉都憋紅了,二虎在后面有些不耐煩,暗暗戳了戳他的腰,不容蹭的一下站起來,有些不好意思,說:“算了,我實在想不出來,不如都留給二虎弟弟吧,他鬼點子多,肯定有好些問題要問?!?p> 田志高忙說:“他的是他的,你的是你的,給什么,你好歹隨便問一個,妻子兒女啊,家產(chǎn)啊什么的,都可以問的嘛~”
不容默默走到一山旁邊,低著頭說:“我跟著哥哥就行了,其他事情知道了也沒用啊,知道一輩子平平安安就夠了?!闭f完又是憨笑。
田志高也沒法,就直接把餅給了二虎。
二虎雖然有些敬佩這個巫師,但心里還是有些不相信的,就想考他一下,心里偷笑,問道:“巫師能不能說說,我們從少爺家里出發(fā)那天,我搬了多少行李?”
巫師沉默了。
“巫師,怎么不說話了?你不會不知道吧!”二虎心里有些幸災樂禍,這么詳細的問題,看他怎么答。
田志高有些著急了,低聲責怪了二虎一句,問著詳細干嘛,人家巫師累了一天了,你問點有用的呀!
此時巫師開口了,說:“你沒有搬行李。在后院睡覺。”
二虎聽到就驚訝了,田志高也驚訝了,雖然他不知道真假,但是看二虎的表情,和一山、不容的驚呼,應該八九不離十。
沒想到巫師還接著說:“我說與不說,關(guān)系不大,你說與不說,關(guān)系很大?!倍⒙犃诵睦镆惑@,這巫師果然什么都知道,于是扔了餅,嘟囔了一句我不玩了,就跑到不容后面躲著了。
田志高就不一樣了,他追著問:“巫師這是什么意思?”
巫師沒有回答。
田志高趕忙撿起地上的餅,說:“我這還有一個餅呢,我問下,您剛剛說的二虎要說什么?關(guān)系什么?”
巫師睜開了眼,接過餅,收拾好行囊,說:“你有一顆赤子心,待我真誠,我當知無不言?!?p> 接著看向二虎,閉上眼睛,將二虎那天的情形、對話,無一疏漏的說了出來。說完就走了,等四人醒過神來,已經(jīng)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