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豈眸中無瀾，心上卻是一沉，方才要開口，卻是一陣酸澀涌上心頭，只禮道“國師。”
“……”媯瑤泠側(cè)身讓出路道，微低著頭，盯著腳下青石，不言一語。
玄豈在經(jīng)過媯瑤泠面前處駐足，道“泠……你……”見媯瑤泠微微后退半步玄豈更是心上一緊，眉頭微皺，又是提了一口氣說道“倘若……倘若你需相助，大可告知于我?！?p> “司尊已曾相助，在下銘記于心?！眿偓庛稣f道。上次她身受重傷，能夠醒來，自然不是奇跡，而狐一兮到達(dá)靈界時，她身上的寒毒已被拔出。想想也知定是在狐一兮趕到前有人已經(jīng)幫了她。問過花媐才知，幫她的人是，玄豈。
要說她媯瑤泠心中不曾有一絲感動，定是假話。只是，媯瑤泠心知肚明，玄豈曾接近她，只是因為將她當(dāng)做了誰，若說在天牢中是她最后一絲希望，那么這根蜘蛛絲，已被玄豈親手剪短。
如今玄豈對她的好，在她媯瑤泠看來，都不過是出于內(nèi)疚。是玄豈將她當(dāng)做旁人的內(nèi)疚，是玄豈當(dāng)初不信任她的內(nèi)疚，亦是玄豈知回想起從前的內(nèi)疚。
這些內(nèi)疚加在一起，恐怕連他玄豈都分不清，對她到底是各種感情。
但，媯瑤泠清楚。她與玄豈的情緣在天牢時候，他棄她而去的那一刻就斷了，而在刑臺上他的質(zhì)問已將所有情分?jǐn)財?，天雷亦是將他二人之間的緣，劈得灰飛煙滅。
說恨？談不上。
大概是對他，無望。
至少，這是她的清楚，明白。
“你……不必這般……見外。”玄豈說道。
“……”媯瑤泠微微垂下眼簾，不看眼前這人，只道“你也大可不必……畢竟桑榆難收。”
“……”這話像刀子一樣戳進(jìn)玄豈心窩。玄豈本想開口解釋，卻又作罷，只道“相繇一事牽連甚廣，并非你一人可當(dāng)?！?p> “多謝司尊提醒。”媯瑤泠說道“此事，在下當(dāng)與不當(dāng)，都不必司尊多心?！?p> “你為何……”為何總這般執(zhí)拗……玄豈正欲再說，卻聽聞不遠(yuǎn)處傳來一句“夫人?！?p> 媯瑤泠看了一眼來人，歪著頭超那人微微一笑，又對玄豈禮節(jié)性的微微一鞠身，便朝著前來的狐一兮走去，又溫聲問道“可是忙完了？”
“嗯?！焙毁庖嗍巧锨皫撞綘科饗偓庛龅氖?，笑著說道“聽聞夫人前去送魔尊他們回程，本想著前來與之相辭，看來還是晚了些……”說罷又是看向玄豈說道“看來司尊也是要回司？”
玄豈回禮輕聲一“嗯”便是一鞠身道了句“告辭?！闭f罷，便轉(zhuǎn)身走向山口。終是未問出那句“你可怨我……”
“回去吧。”媯瑤泠說道。抬頭卻見狐一兮笑容微微收起了些……這狐貍又是怎的？便問道“可是出了何事？”
“你可還記得從靈界帶回的那枚靈胎？”狐一兮問道。
“自然記得。”
“不見了?！?p> “……？”媯瑤泠心中一驚，道“不見了？”
“嗯，還有一名夜巡的妖使，不知所蹤?！焙毁庹f道。
媯瑤泠細(xì)想片刻又說道“莫不是那失蹤的妖兒所為？看守靈胎的妖使如何說？”
“被從身后打暈，未見其人是何模樣?！焙毁庹f道“只說那人身上有奇香，且濃郁?！?p> “奇香？”媯瑤泠眉上一皺，心中想來若是那人無意所為，被人發(fā)現(xiàn)了端倪，那定是個馬虎之人，只是……
“在大典之時前來盜取靈胎，想必已有周全計劃，怎會留下如此明顯香味？”媯瑤泠道。
“夫人同在下想到一處。”狐一兮說道“那香味許是為了遮住周身氣味。失蹤那妖使是成妖不久的羊妖，要說這羊妖通常體外并無特殊氣味……倒也不必遮掩?！?p> “那便是這羊妖看到或知道些事……”媯瑤泠說道。
“已命人前去尋了?！焙毁獾?p> “好?！眿偓庛龅馈?p> “……”狐一兮突然停下腳步，嘴上一嘟。
“？”媯瑤泠看著這狐貍，問道“可是還有事？”
“正事說完了，說些私事可行？”狐一兮說道。
“……”媯瑤泠一笑，這狐貍……便說道“你說?！?p> “本公子不喜歡玄豈，更不喜夫人與他接近?！焙毁庹f這話時，還有些理直氣壯……
媯瑤泠噗嗤一笑，說道“你也是當(dāng)?shù)娜?，怎還這般稚氣？不是說狐公子不僅博洽淹貫還是個心懷眾生之人？”
“那是對旁人?！焙毁庹f罷又是將媯瑤泠橫著包入懷中，萬般委屈似得說道“你又不是旁人，你只能屬為夫一人。”
“……”媯瑤泠聽罷，又是耳上微微一紅……這狐貍……昨日新婚，今日便漏出尾巴來了？怎這般蠻不講理！
“夫人不答，不便當(dāng)夫人默認(rèn)了?！焙毁獾?。
默認(rèn)什么？是這只狐貍一人的？那怎行，她可是靈界國師！
可，抬眼一看這狐貍的皮囊……算了算了，這狐貍想怎么說就怎么說吧，讓他開心就是……
……
方才走到狐府門前便見一小小身影奔了出來，紅著眼口中喊著“爹爹，娘親”。
看來這止無是因為彌已回了靈界，不開心了！
狐一兮雖是見著止無前來卻也無放下懷中小鬼之意。只是彎著嘴角，任由止無拉扯裙擺。
“還不放我下去？”媯瑤泠說道。
“為何？”狐一兮看了一眼止無又說道“我抱的是我夫人，止無要抱就抱他夫人去?！?p> “……”這狐貍，怎的吃起醋來連親兒子都不認(rèn)了？
又聽到帝后一聲“兮兒。”
媯瑤泠更是慌了，晃著雙腿說道“快放我下去?！?p> “……”狐一兮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放下懷中人兒，笑著望向帝后喚道“娘……”
“你二人回來得正好，那妖兒尋到了?！钡酆笳f道，可眼中卻無喜色。
“可是那妖兒出了什么事？”媯瑤泠問道。
“國師一看便知……”一同前來的狐帝面上亦是布滿憂色。
“……”媯瑤泠眉上一皺，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待到一內(nèi)院，見了妖使才知事態(tài)嚴(yán)重，好在那妖使并無喪命……可也因此，這事更顯得復(fù)雜……
只因那妖使竟如無歡一般，周身滿是怨氣，癡癡傻傻。若不是被數(shù)條繩索所束縛，定會傷了周圍不少人……
“這……”媯瑤泠眼中一驚。
司尊前腳回扶魂司后腳便生出這種事……
她媯瑤泠若是此時用扶魂司的鬼詠之術(shù)，定會暴漏身份，可若是不用……
不成，倘若再有遲疑待那怨氣四散，必會殃及這院中小妖……
媯瑤泠正欲上前，卻被狐一兮拉住，狐一兮亦是眉頭緊蹙，又豁然開朗一般眉頭舒展，嘴角一笑說道“想起來了?！?p> 只見，狐一兮捻指與胸前，唇上一動，將手推向前輕輕退出，一道湛藍(lán)的光柱便從天而降！
與媯瑤泠當(dāng)日制伏無歡之時大徑相似，只是細(xì)看之下，那藍(lán)光之中漂浮著淡淡碧綠，不似媯瑤泠當(dāng)日那般霸道，竟是多了幾分柔和，倒是為那妖兒在凈化之余減輕了不少痛苦！
這可驚了院中人……
就連媯瑤泠亦是詫異，倒是聽聞這狐貍靈力高，卻沒想到這狐貍不僅靈力高，竟還能使出扶魂司的鬼詠之術(shù)！未曾習(xí)過鬼詠，便能使用這等高術(shù)，這狐貍的術(shù)法必定不在她媯瑤泠之下。
換言之，這狐貍的靈力應(yīng)在扶魂司上上品之上……
片刻之后，那妖兒周身的怨氣漸漸消散，體力不支便是倒了下去……
狐一兮收起靈力，身子微微有些不穩(wěn)，媯瑤泠忙扶上他的手臂，焦急地問道“可還好？”余光之中突然瞧見從那倒下的妖兒身中竟有躥出一絲怨氣襲向狐一兮，媯瑤泠半步上前，手掌推開，暗紅的靈絲將那一團(tuán)怨氣緊緊包住，又見媯瑤泠掌心一握靈絲收緊那怨氣便瞬間煙消云散……
“兮兒?！钡酆笠姞钜嗍欠錾虾毁饬硪粋?cè)。
“娘放心，孩兒無事?！焙毁庹f罷又笑著望著媯瑤泠說道“只是，這招式果然耗費靈力。”
“將這妖兒帶回房中，好生看管?！焙蹖ρ箓冋f道，又對媯瑤泠說道“兮兒交由你……”
“嗯?！眿偓庛鳇c頭應(yīng)聲。
方才出了這院外，見四下無人，媯瑤泠腳下便生出陣法，不過轉(zhuǎn)眼間便到了她與狐一兮住處的屋門口……
心切。
“怎的還用上傳送術(shù)法了？”狐一兮說道。
“……”媯瑤泠也不理會拉著狐一兮走進(jìn)屋中，將狐一兮往那床邊一放又趕忙轉(zhuǎn)身去關(guān)上屋門……
再回到狐一兮面前之時，竟是有些微怒的氣勢……
“……”狐一兮唇色微白，卻是笑著對這小鬼說道“娘子莫不是青天白日便想對本公子不軌？”
“你還說笑？”媯瑤泠質(zhì)問道“你可知，你這般從未修習(xí)過鬼詠的，貿(mào)然使用此術(shù)，可能會被這術(shù)法反噬？”說罷又是拉過狐一兮手臂，纖指覆在狐一兮手腕處……
果然靈脈有受損的跡象……
狐一兮輕輕抽出手臂，又牽上媯瑤泠的手，笑著道“本公子哪有那般嬌氣，不過是耗費了些靈力，休息幾日便是?！?p> “胡鬧?！眿偓庛稣f道“今后你可莫要再這般莽撞?！?p> “……”狐一兮聽了這話噗嗤一笑。
“你笑甚？”媯瑤泠問道。
“曾經(jīng)這般話總是在下對夫人說，今日在下反倒被夫人教訓(xùn)了……”
說罷狐一兮眼上一瞇，將這小鬼拉入懷中又邪魅一笑說道“往日本公子將夫人帶回，可是悉心照料，今日夫人是不是……”可這話還未說完便覺自己胸間幾處酸麻，身子便無可動彈了，眼中一驚，問道“夫人……這是？”
媯瑤泠從這不動的狐貍懷中退出身子，又將這狐貍擺好了打坐的姿勢，鞋子一脫踏上床去，在狐一兮身后盤腿坐下說道“話多?！?p> 語畢，掌上一推將靈力漸漸注入這狐貍體內(nèi)，又說道“你再皮些？本國師醫(yī)術(shù)有限，若是傷了元丹，我可救不了你……”
狐一兮抿嘴一笑說道“哦。”心中想來，這小鬼的靈力注入的如此蠻橫，果如其人……
見這狐貍側(cè)顏有幾點汗珠，媯瑤泠眉間微皺，這一絲絲靈絲亦是從蠻橫變得柔和。
方才見這狐貍靈脈受損，心中焦躁，推入這狐貍體內(nèi)的靈力不免急切了些……
“夫人……”許是感受到這靈絲的變化，狐一兮突然說道。
“嗯？”
“能不能再為在下生個女兒來？”
“……”這狐貍，此時還有閑功夫討論這事？！
“夫人自然見過在下兒時，可在下卻未曾見過夫人兒時……在下想看看夫人兒時模樣……”狐一兮道。
“……”媯瑤泠面上一紅，低聲說道“這事……又豈是我說的算……”
“夫人兒時都在做什么？”狐一兮又問道。
“……記不得太多，大概就是在玉山玩耍，打坐，習(xí)劍，看看話本……”媯瑤泠回道。
“夫人倒是自在……”
“……”媯瑤泠瞧著這狐貍，倒是不解了，他這話何意?。績簳r不都是這模樣？修行，習(xí)武，打坐，看書？
狐一兮輕聲一嘆，說道“在下遇到夫人后，童年便沒了……”
“為何？”
“在下整日忙著成為夫人喜歡的樣子……”
“……”
“你賠我……”狐一兮置氣一般的說道。
“……”這……這狐貍不是耍無賴？這要如何賠？又在“狐”攪蠻纏……
“賠不了在下童年，那就用余生陪我……”
“……”
“不能離開在下，不能拋下在下一人……余生都不行……生生都不行……”狐一兮說道。
“……”
“……你不答應(yīng)？”狐一兮眉上一挑，等著身后人回話……
“……稚氣，上有天機(jī)下有轉(zhuǎn)輪，生生世世這般又豈是你我說的算？”媯瑤泠說道。
“……哼?！?p> 媯瑤泠只覺注入狐一兮體內(nèi)的靈力好似受了阻塞一般，眉上一皺，道“你又胡鬧……”
“那你答應(yīng)在下……”
“……”這狐貍真是……蠻不講理……“應(yīng)應(yīng)應(yīng)……這可行？”
狐一兮忽然轉(zhuǎn)過身，也顧不得媯瑤泠眼中驚色，將這小鬼壓在身下，伸著小指說道“這可是你說的，生生世世都不離的……”
“你……你何時解的穴……”媯瑤泠驚愕的問道。
狐一兮也不理會這小鬼的疑惑，拉過這小鬼的手，將那小指套在她的小指上說道“在下狐一兮起誓，生生世世都要與夫人媯瑤泠在一起，一心一意，不離不棄。天地在上，鬼神難欺，今日誓言神鬼鑒之，若有食言損其現(xiàn)福降之百秧……”
媯瑤泠噗嗤一笑“你怎的還信凡間孩童的這套東西？你見那個神仙有這閑功夫管這些誓言的？”
“神仙不管上清管?！焙毁饨妻q道，說罷又是催促這小鬼，道“你快應(yīng)了?！?p> “好好好，上清管，我媯瑤泠起誓，生生世世都要與夫君狐一兮在一起，一心一意，不離不棄……”語上一頓……方才這狐貍還說了什么？想不起來了，便又說道“否則……同我夫方才說的一樣……”說罷便也勾緊了手指，兩拇指一按，算是定了。又問道“夫君可滿意了？”
狐一兮笑得像個孩童那般“嗯”的聲又在媯瑤泠額上一吻。
“那就讓本國師繼續(xù)為狐公子療傷？”
“好?！?p> 哎……狐貍難養(y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