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聲不知從何處傳來的疾呼,白山月立時抬頭轉身,速度之快,讓身后人的劍刺了個空,直直戳到了地上。
那人失了手,迎上白山月的正面,看到她森然目光,與那姿容艷麗的面容格格不入,心頭瞬間冰封,一股寒涼自頭皮爬遍全身。
素聞白山月的弱點便是走火入魔之時心智失常,本以為這樣絕好的機會恰好被自己撈著了,誰成想,竟然不知道哪里冒出來一聲提醒,所以現(xiàn)在是……失手了么?
在白山月面前失手的人,還有活路么?
他現(xiàn)在顯然已經無暇去思考,那個略顯稚嫩的聲音究竟從何傳來,他更關心的是此時此刻自己的命運歸途。
白山月只是看著他,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就已經足夠讓他恐懼,他瞄了一眼自己插在地上的劍,心里盤算著現(xiàn)在是應該上前殊死一搏,還是趕緊溜之大吉。
這樣猶豫不決的神色很快泄露了他的心緒,白山月立時對眼前人的實力了然于心,適才體內翻江倒海的痛苦,因為飽食一餐而稍稍寬解,現(xiàn)在對付這種無名之輩簡直易如反掌。
可她在平靜狀態(tài)下對殺戮這件事沒有什么興趣,她只是好奇,這個看起來一臉慌張的人,為什么要為了劉仁義來報復自己?
難道劉仁義這般視人命如草芥的十惡不赦之徒,也會有朋友愿意為之鋌而走險么?這個人和劉仁義到底是什么關系?
兩人靜默無聲,空氣仿佛陡然凝滯,失手的人不知道白山月現(xiàn)在恢復了幾成功力,但顯然同她殊死一搏的下場,更大可能是和地上的人一般血肉模糊,尸骨無存。
他眼珠一轉,來不及擦拭額上滲出的細密的冷汗,正欲提腿就跑,卻被白山月全然看穿。
“你叫什么名字?”一聲無喜無怒的質問讓他僵立原地,不敢輕易造次。
他只是風陵山一介籍籍無名的弟子,而白山月卻是足以同風陵山掌門左滄水一較高下的人物,自己剛剛竟然以為可以趁這個機會殺了她,從而在風陵山出人頭地。
急功切利,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現(xiàn)在想來,這是個多么可笑而荒唐的想法,他凝重地吞了一下口水。
“王成?!彼椭曇舸鸬?。
這個名字讓白山月眉頭一挑,她用復雜的眼神打量著這個自稱王成的人。
密林之中光線昏暗,而她那雙眼睛卻鋒芒銳利,不同于尋常女子的秋波明眸,那是一雙讓人看了便不寒而栗的眼睛,因為它背后寫滿了江湖之上關于逍遙宮,關于白山月的風言風語。
昔日恐怖如斯的傳聞通過那雙眼睛,直抵王成的內心,見對方一言不發(fā),他又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補充了一句:“在下……啊不……晚輩……叫王成。”
面前的女子不過豆蔻年華,比自己還要年輕許多,本擔不起晚輩這樣的自謙,王成這樣說是在極力表示自己的謙卑和惶恐。
“你是哪個王成?”
“風陵山弟子,王成?!?p> 說到門派的時候他微微直起了身子,言語里多了幾分底氣,風陵山是江湖之上的最大門派,言下之意若是白山月今日殺了自己,那便是同風陵山為敵。
雖然自己這樣的小人物無足輕重,但他還是抱有一絲幻想可以讓對方有所顧忌。
“可是麗水村的王成?”白山月的忽然一問讓王成不由一怔。
他已經離開家鄉(xiāng)十八年之久了,自從那年自己的父親撒手人間之后,他就厭惡透了軟弱無能的自己,所以他遠赴風陵山拜師學藝,盡管事實證明他并不是一塊學武的好料子,但這并不妨礙他想要變得越來越強的決心。
關于麗水村,那已經是段遙遠而不堪回首的回憶了,就連自己的同門都鮮少知道自己的家鄉(xiāng),那么白山月是怎么知道的?
他驚異的神情已經讓白山月心領神會,眼前這個王成,就是當年在麗水村被劉仁義手刃親父的王成,至于自己為什么知道這些……
莫嘆雪自詡是個頗有原則的人,如果一定要為了伏明而吃人的話,那她希望死去的人是真正的該死之人,而轉世重生在白山月身上,這個身份可以讓她使喚逍遙宮的人為她做許多事情。
這些事情就包括查清劉仁義的生平過往,如此一來,溯其根源,知道王成的過去便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可是現(xiàn)在,她開始不懂了:自己替王成殺了他的殺父仇人,而且還是個以王成的實力遠不可能解決掉的仇人,他非但不對自己感恩戴德,反倒想乘虛而入,殺了自己,這是什么道理?
須臾,她微蹙的眉頭恍然舒展開來,眼角一抹不屑,一聲冷嗤飄出。
她笑自己竟然會糾結這等淺顯的道理:自己現(xiàn)在不是莫嘆雪,自己是白山月啊,自己是江湖百家人人得而誅之的女魔頭白山月啊。
就因為自己用不夠正派,不夠人道的手段殘忍解決了幾個該死之人,就活該被江湖百家討伐?呵,所謂的名門正派,不過而已……
誰若是殺了白山月,誰便可以在江湖之上聲名大噪,在權利和地位面前,殺父仇人,有那么重要么?
尤其是現(xiàn)在,一石二鳥,借自己之手殺了劉仁義,再乘虛殺了自己,坐收漁翁之利,豈不快哉!
枉自己還問這是什么道理,人世間,豈是事事皆有道理可言?
想到這里她忽然從淺笑轉為大笑,狂放的笑聲席卷整片沉寂密林,這樣的笑聲讓王成汗毛遍豎。
他不懂為何麗水村可以讓對方有如此劇烈的反應,但顧不上那許多,顯然現(xiàn)在是一個絕妙的空當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見白山月的眼睛不再看向自己,王成顧不上拔劍,掉頭撒腿就跑,他運功行氣,瞄準了前方一棵粗壯的大樹,一躍而上,單腳踏了一把橫斜的樹枝,借力躍上了第二棵,而后第三棵,第四棵……一系列動作行云流水。
他對自己逃跑的功力甚是滿意,說起來,輕功也算是他在風陵山學得最好的本事。
然而他所洋洋自得的這些,在白山月的面前卻是不值一提,即便對方已經先于自己一步逃離,但只要她想,以她的身手,追上這樣的獵物不在話下。
嗖——
一個黑影穿林拂葉而來,從王成的身后飛過,以比他更為迅疾的速度落在他的面前,他被這把突如其來的不知什么東西驚得剎住腳步。
等那黑影落定,他方才得以看清,這一看讓他心中陡然一驚:那是他剛剛遺落在地上的長劍。
劍鋒折射出的寒涼月光,在王成眼前一晃,他知道,這把劍并非白山月失手不準,而是她故意擲在了自己一步之遙的前面。
能如此精準地控制力道和方位的人,殺了自己,與碾死一只螞蟻無異,那么自己哪里還有路可以逃呢?
還有什么必要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