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6月24日
昨天晚上“雨衣”從外面回來的時候,我正在洗澡。“雨衣”是昝余一的外號。我們寢室大家都習慣用綽號來稱呼對方,這么一叫就是4年。
起初是因為Lisa在剛開學的時候讓我們叫她Lisa,我們不明白為什么好端端地要整一個英文名字,而且在公眾場合大呼Lisa讓人也挺難為情的。但是Lisa聲淚俱下地告訴我們她有多么討厭她的真名—“李霞”的時候,我們對于她深表同情和理解。Lisa為了不然自己一個人尷尬就給宿舍里的每一個人都起了一個別稱。我叫王微安一個樸素至極的名字,但是我的別名是——Vivan,我自己覺得聽起來過分洋氣了一些,不太喜歡別人這么叫我。所以除了Lisa,大家還是叫我微安。所謂的大家也只有小熊和余一而已。小熊原名熊佳琪,有一點點嬰兒肥,大家便喚她小熊。
昝余一的姓氏十分罕見,當初討論這個姓的時候我問她,她的父親叫什么。余一的眼神有一瞬的恍惚“昝俊邑”。大家顯然對這個名字不是很滿意。Lisa:“要是我姓昝,我就給我的孩子起名昝錢?!毙⌒埽骸拔矣X得昝時更好聽?!庇嘁谎鹧b生氣地說:“昝開吧你,你坐到我的裙子上了?!蹦且煌?,大家用昝字造詞造句聊得很開心。只有我察覺到余一的笑容始終都未及眼角。
我洗完澡之后看到余一正盯著黑屏的手機盯得出神。
我悄悄地靠近余一,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余一嚇得一哆嗦,我一邊笑一邊坐下?!跋胧裁茨兀俊?p> “你說人會不會穿越?”余一冷不丁地問道。
“會吧,穿過黑洞就可以啦。”我邊擦頭發(fā)邊隨口回答道。
“但是穿過黑洞的話,人會被無限壓縮成一個點吧?!?p> “那就不能穿越吧?!蔽矣X得我們討論的這個話題著實沒有意思。我說完以后余一就沒有再說什么了,寢室只有我們兩個,氣氛突然有一點點尷尬?!霸趺戳耍蝗贿@么問?最近又看穿越小說了?”
“不是,我在想要怎么跟你說這件事?!庇嘁坏恼Z氣突然變得有些凝重。我扭過頭去關切地看著她:“發(fā)生什么事了?!?p> 余一把圖書館發(fā)生的事情從頭到尾地和我講了一遍。一開始,我想告訴她那只是一個夢而已,讓她不要太在乎。但是余一講得那么認真,讓我不好意思潑她冷水。
“馬克思主義哲學告訴我們,我們還是應該唯物一點?!蔽椅竦卣f道。
“其實我也是這么想的,但是你看。”她把右手翻過來,我看到她的手腕上有兩條4—5厘米長的傷痕,痕跡同她描述的夢境中的形狀一模一樣。
“額…這也不能說明什么,說不定是你在夢里自己抓的呢。”
“可是我怎么看也不像手抓過的痕跡,指甲要更薄一點,這看起來更像是一把不太鋒利的刀劃過的痕跡,或許是陶瓷刀之類的。”余一仔細地端詳著手腕。
“你要放棄文學改行當偵探了嗎?”
“也不是不行?!闭f罷余一翻箱倒柜地找出了一件卡其色的風衣穿上,把勺子叼在嘴上像是叼著一個煙斗。“像不像?”余一煞有介事地凹了一個造型滿臉期待地看著我。
“不像?!蔽艺J真地回答道。
余一“切”了一聲就收拾東西準備去洗澡了。雖然不像偵探,但是作為一個女生我也不得不承認余一的確很漂亮。
我猜余一昨天晚上很晚才睡,因為1點多的時候我仍然聽到她不停地翻動身子的聲音。
早上起床以后我便悄悄地收拾好東西出了門。我的畢業(yè)論文被評為優(yōu)秀,導師建議我修改一下,把它投到國外的期刊去。我來到實驗室,工作了一上午,處理了部分數(shù)據(jù),其他的內(nèi)容就拷貝到U盤里去了。過兩天,寢室就要關門了,剩余的工作也只能回家再做了。
11.30的時候我給余一打了一個電話,問她需不需要我?guī)э垼嘁徽f好。
通過余一沙啞的嗓音可以判斷,她應該剛起床沒多久。從學院大樓走出來的時候,我剛好碰到了要進去的張森遠。張森遠穿著黑色的休閑褲和一件白T,左手拎著電腦包,電腦包的材質看起來很好,可能因為我知道他的電腦價格不菲,連帶著覺得他手中的電腦包也一定是一件高級貨。我暗暗嘲諷了下自己真勢利,看到什么東西就情不自禁地在眼前標記它的價格。
張森遠是我們院頂頂有名的人物,他追隔壁院的昝余一的時候整個學院沒有一個人不知道,而他們分手也一樣鬧得沸沸揚揚。作為昝余一的室友我自然是向著昝余一的,看到張森遠不免覺得有些尷尬。于是低頭假裝玩手機,心虛地往前走著。
“王維安是吧?!睆埳h喊住了我。
“誒?好巧啊,你也來學院。”我裝出一副剛看到他的樣子。
“嗯,還有一點東西要處理,你呢?還沒走嗎?!?p> 我心里想說廢話,當然還沒走了,要是走了你能在這遇到我嗎。但是表面上卻帶著友善的笑容說:“沒呢,我論文也還要改一改。過幾天走?!?p> “那個…額…你室友余一工作找到了嗎?”我正準備走,張森遠突然喊住了我。這個平時做什么事情都一臉驕傲與自信的男生,在我面前變得忸怩僅僅是因為這樣一句話。
“還沒,她正在發(fā)愁呢。沒什么事我先走了。”
“這個你能不能幫我轉交給余一,如果她一直找不到工作可以打上面這個電話,拜托你了。”
我接過一張質感很好的名片,名片上的名字是金色的英文名?!昂茫?guī)湍戕D交?!?p> “行,那有機會請你喝奶茶。”張森遠說完他想說的話就走了。我捏著名片的手有些用力,不小心把名片給捏皺了,意識到以后,我趕緊松了手,把名片裝進了口袋里。
中午回到寢室我和余一說了遇到張森遠的事情。
“說真的,我覺得張森遠挺好的,你為什么和他分手了。”
“他…唉,只能說我們不合適吧?!庇嘁话衙S手加到了某本書里,如果說是以前,她肯定會把名片扔進垃圾桶,可能她也是沒有辦法了吧。
下午我和余一在寢室收拾各自的行李。余一打算先在學校附近租一個房子,再慢慢找工作。收拾行李的時候我翻到了一本相冊。我和余一一邊翻看著相冊一邊回憶著畢業(yè)那些事。
因為我和余一離校的時間比較晚,所以我倆就送著小熊和Lisa一個一個離開,再過幾天我也要走了,害怕余一送完我一個人回來太孤獨,所以我堅決不讓她送我離開。
每天吵著要減肥,卻總是拉著我們?nèi)コ詿镜男⌒?,畢業(yè)的時候比剛進學校又胖了好幾斤。小熊回到家鄉(xiāng),找了一個公務員的工作,感覺這樣的工作非常適合不慍不火的她。她是第一個離開的,那時候大家對于離別的味道還后知后覺,都以為這只是無數(shù)寒暑假中最平凡的一個,等到開學了我們還會再見面的,送她離開時我們都沒有哭。
第二個離開的是Lisa,她和她的男朋友打算一起去BJ創(chuàng)業(yè)。其實也只是一個小的攝影工作室而已。Lisa離開的時候壯志滿滿地說:“等我去了BJ,我就把我們的公司半年內(nèi)從負盈利轉到收支平衡,一年內(nèi)員工擴招,兩年內(nèi)殺入中關村,3年入住CBD,4年…”
“得了吧您,你們公司讓你管財務,這輩子就別想入駐CBD了?!庇嘁淮驍嗔薒isa的話?;ハ噘H損對方是她們倆的相處模式。Lisa都快要去BJ了,余一也不忘損上幾句。
“Vivan 你看她欺負人家。”130斤的Lisa抱著我撒嬌,但是因為她力氣太大,我險些被她搖飛出去?!耙膊还钟嘁徽f你,出了社會,不比在校,去了BJ不能再這么粗心了?!?p> Lisa一臉嫌棄地松開了我:“Vivan 你是不是早更了,說話的語氣怎么跟我媽一模一樣?!?p> 我追著Lisa滿廣場跑,余一則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來。
Lisa突然停下來:“說真的明明說好一起去墮落,你倆怎么偷偷補了習。余一呢我就不說她了,Vivan年紀輕輕你就要將自己葬送給學術了嗎?等你研究生讀出來,我孩子都有了?!?p> 作為寢室里唯一一個保了研的人,我總是容易成為大家的調(diào)侃對象。
“那正好3年后,等你在BJ混好了,孩子生了我給你的孩子當保姆。”
Lisa還沒有接話突然廣播傳來一句:“請身份證尾號為4682的李霞乘客速到檢票口檢票。請身份證…”
可能在一起的時光總是過分的快樂,才顯得過分的短暫。以至于我們都沒有注意去看時間。Lisa手機上顯示了二十多個未接來電。匆匆擁抱過后,Lisa便氣沖沖地奔向候車室找她的男朋友去了。Lisa總是一個能給大家?guī)須g樂的人。連分離時也是如此。
回去的地鐵上,余一正在用手機瀏覽招聘信息。我回憶著大學四年和室友們在一起的點滴歲月兀自哭了起來。余一連忙找來紙巾遞給我,從火車站到學校,我哭了17站。
“你為什么不哭啊,說起來大學四年我好像從來沒有看過你哭?!?p> 或許是為了分散我的注意力,余一給我講了一個實驗,大概內(nèi)容是一只猩猩去伸手夠香蕉,每次快要拿到香蕉的時候就會被電一下,這樣被電了很多次以后,即使實驗人員把電擊儀器撤掉,猩猩也不會再去夠香蕉了。我不知道這個實驗跟我的問題有什么關聯(lián)。這個實驗我曾經(jīng)也看過,大致內(nèi)容是差不多,但是關于實驗對象是不是猩猩我陷入了很深的思考,也就沒有去在意余一講這個實驗時略顯傷感的眼神和語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