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中翻騰之感更甚，車輪滾滾之聲伴著策馬鞭撻聲在耳畔回響不絕。佑德接二連三厲聲催促著車夫快些再快些。細密的鞭子狠狠抽下，在車內(nèi)都能聽到鞭子打下時的破空之聲。雖那馬鞭抽打在馬背上，可秦樓安卻覺如鞭打在自己心里，一下一下。
“公主?！?p> 閉目咬牙的秦樓安突聞耳邊一聲輕喚，是月玦。
睜開已氤氳淡淡水汽的雙目，只見他面色如紙，眼眸之中卻有一絲擔(dān)憂之意。
以前只覺他雙目清澈卻讓人難探其底，如今她倒看的清清楚楚。
他是因她擔(dān)憂嗎？
秦樓安星沉眼底，未曾言語，月玦亦默然無話。
從未覺公主府到皇宮的路如此長，長到讓人覺得一邊是生，一邊是死。
不知搖晃顛簸了多久，一聲凄厲馬鳴驟然而響，馬車停了。
秦樓安跳下馬車，跟在佑德身后朝皇后寢宮小跑而去。
冬風(fēng)凜冽，卷著落在地上尚未有宮人打掃的枯葉飄搖而上，倏爾又被狠狠甩下。依稀可聞的宮角風(fēng)鈴在風(fēng)中叮當(dāng)著凄涼，雕金鏤銀的大殿門前已烏壓壓跪了一群人。
臨進大殿之時，秦樓安才想起被她落在身后的月玦。
回首看去，白衣墨發(fā)在風(fēng)中恣意飛揚，搖搖欲墜的清瘦身軀在烈風(fēng)中卻是行的極穩(wěn)。
面西而行，東升旭日正蒸騰而上越過一道宮門，月玦走過之處金輝得照，似是金光隨他而來。不覺間月玦已走近，日光將二人身影繪在青磚之上，只覺臉上一暖，陽光映面。
“公主，快隨老奴進去罷！”
秦樓安回神，示意月玦跟在自己身后，急急進了殿中。
原是殿外跪撲在地得皆是太醫(yī)。
“張?zhí)t(yī)，可查出原因了？”
未進門便聽得秦昊得詢問之聲，聲音中已是濃濃焦急煩躁之意。
入殿后便見頭戴九旒冕，身著五爪九龍金袍的父皇低頭看著跪倒在地的太醫(yī)?？磥砀富蕬?yīng)是得知消息后便從朝堂上移駕來此。此時冕旒晃動遮了父皇臉面，但依然能看到父皇面上已是愁云密布。
“回…回皇上，卑職無能，實在查不出皇后病因?。 ?p> “廢物！一群廢物！朕養(yǎng)你們這群庸才有什么用！滾！滾出去！”
如洪鐘之響的帝王暴怒之聲驟然響起，只覺得整個宮殿都顫了三顫。
“是…是…”
張?zhí)t(yī)如蒙大赦，連滾帶爬的出了大殿，父皇轉(zhuǎn)身看來，見她福身行禮才面色稍緩。
但識出她身后月玦時，頓時怒目圓睜，額上青筋都凸顯出來。因為暴怒，冠冕上的冕旒搖晃的愈加厲害。
“佑德！讓你去接公主進宮，你帶這東景質(zhì)子來此作甚！”
“回…回皇上…”
“父皇，是兒臣帶他來的。”
秦樓安上前幾步，秦昊滿是怒意的雙目緊跟著她，抬臂指著身后月玦怒道：“此處是你母后寢宮，你將他帶來成何體統(tǒng)！”
“父皇息怒，兒臣帶他來自然不是讓他游玩觀賞的。玦太子醫(yī)術(shù)精妙，想來比父皇養(yǎng)的這群庸醫(yī)厲害上許多?！?p> “胡鬧！我西風(fēng)國的一國之母焉能讓他一個質(zhì)子看??？”
“父皇，母后鳳體為重?！?p> 聞言秦昊復(fù)又將月玦上下打量一遍，搖搖頭沖秦樓安道：“罷了，且進去看看你母后吧！”
父皇未曾繼續(xù)反對，便是默許了月玦可以隨她入內(nèi)為母后診病?；厥卓戳搜墼芦i，那人朝自己略頷首后便跟在她身后進了內(nèi)殿。
拂開珠玉翠簾進入之時，月玦只覺一股奇異香氣傳來。這股來不及細嗅便轉(zhuǎn)瞬即逝的香，與他前幾日在鳳棲院中聞到得一般一樣。
巧合？
思索之際秦樓安已臨近鳳榻，月玦留在一側(cè)不曾靠近。只聽又一聲珠簾拂動聲響，秦昊陰沉著一張臉跨步進入，陰寒的目光將月玦上下審視一遍，似是在警告他莫將此事透露。
秦樓安走近鳳榻，一股血腥氣撲鼻而來，繼而又一股腐臭之氣入鼻。
低頭，只見榻前地上擺放著一只金光燦燦的金盆，盆中已是沒過底的濃稠黑血。
再看鳳塌之上，平日里光彩照人的母后此時面色如紙，毫無生氣。
一向被母后隱藏的很好白發(fā)此時也都招搖出來，緊閉的眼角處也已有了細細皺紋。以前一直覺得母后不曾變樣子，原來歲月并未對任何人仁慈。
看到此，只覺鼻頭一酸。
但好在，母后不是如那些女子一般。
看母后眸下有烏青之色，原本朱紅檀唇亦是暗紫之色，再看盆中黑血，莫非母后乃是中毒？
“父皇，兒臣觀母后面色似是中毒之象?！?p> 聞言秦昊側(cè)步過來，看了眼鳳榻，閉了閉眼沉聲道：“太醫(yī)院那群廢物，說是中毒，只是卻都不知中什么毒！一群庸才！”
“父皇，不妨讓玦太子試一下？”
秦昊面色凝重，轉(zhuǎn)身看向在一側(cè)立著的月玦。因昨夜奔波，加之適才馬車一路顛簸，此時月玦墨發(fā)微散衣衫略亂。如此便進宮面見他，可是不尊不敬！
“月玦，朕給你這個機會，你若治好皇后的病朕重重有賞，你若治不好，下半輩子你就在天牢里過吧！”
“玦盡力而為。”
月玦頷首后過來，秦樓安見他面上云淡風(fēng)輕，也不知是胸有成竹，還是并不在意自己結(jié)局。
“月玦，媚香樓?！?p> 待月玦走近，秦樓安坐于鳳榻邊在他耳邊低語一句，聞言只見他微愣，轉(zhuǎn)而便神色如常隔了白綢搭了皇后手腕，用僅二人能聞得聲音道：“公主救過玦，玦必當(dāng)盡力救治皇后?！?p> 噗——
還不待月玦細斷脈搏，榻上昏迷的皇后突然坐起身一口黑血嘔出，浸染了繡有金鳳牡丹的衾被。
“母后！母后！”
立在一側(cè)的秦昊見皇后吐血，大步流星跨到榻邊。抓了月玦左肩衣袖將他扯開，月玦踉蹌幾步撞在了一旁一人高的青花纏枝蓮紋花瓶上。哐啷一聲巨響，月玦摔在地上，花瓶碎了一地砸了他個滿身。
秦樓安與秦昊俱是一驚，秦昊瞥了月玦一眼暫沒計較。
“太醫(yī)！傳太醫(yī)！安兒，速去將太醫(yī)叫來！”
秦昊一聲大喊，門外立有兩三個太醫(yī)急急奔來跪在榻前為皇后診脈。
秦樓安讓開位置，此時才見月玦已自行站立起身，白衣之上綻開朵朵紅梅，灼灼血色映進秦樓安眼中。只見他右手抓了左手手腕，指縫間細密紅珠滾落而下，滴落白衣之上又是一剪紅梅。
“你怎么樣，太醫(yī)…”
“無需勞煩太醫(yī)，玦沒事，煩請公主將我袖上衣衫撕下一條。”
月玦垂著眼眸，語氣中頗是無力。秦樓安聞言過去將他白衣衣袖撕破，扯下一條衣帶。
“多謝公主?！?p> 月玦接過后便自行包扎起來，見血勢漸小，應(yīng)是不曾傷及命脈。只是他流了這許多血，本就蒼白的面色更是如雪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