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憑宮衣幾只青鳥,尚不足以說明幕后之人要將此案推諉于青鸞皇后鬼魂作怪。然如今這錦衣之上,栩栩如生的棲梧青鸞,則是一錘定音敲定此事。
西風正統(tǒng)后,朝野上下,人不能冠以蕭姓,衣不能繡以青鳥。違者,以謀逆之罪論處。
錦衣所繡青鸞,靜棲梧桐,長目微斂,雙翼青如曉天。其周身萬千青鳥相繞,朝鸞而鳴,雖囿于綾羅之中,卻令人望而聞其爭鳴。
回眸,秦樓安見司馬賦及和月玦皆是盯著那衣衫出神,二人眼眸之中,卻是神色各異。
月玦目光清澈,似是單純被精巧繡功吸引,現(xiàn)下正如欣賞名家山水般細心品味。司馬賦及目色暗沉,令人難以捉摸。此人一向如此,若是參透,才是奇怪。
“如今看來,兇手是鐵了心要把案子甩給青鸞皇后。今日查案的若不是你我等,他人怕是早已將此案斷為鬼怪作祟的冥案。若是如此,真正的元兇巨惡便逍遙法外,繼續(xù)為非作歹?!?p> 此案真兇,敢以青鸞為噱做如此滔天巨案,背后必有驚天大謀。若非如此,以青鸞之事為煙霧,一旦東窗事發(fā)事情敗露,便是九族株連。若是所圖僅乃小利,又何須冒此大險?
是誰?
一室沉寂,司馬賦及與月玦竟都不言語。
莫非也是忌諱此案深涉青鸞,不敢妄言?
這可不符合他二人脾性,月玦此人玲瓏通透,無懼無怕,初聞宮中青鸞殿鬧鬼之時便敢在她面前大言西風秘辛,現(xiàn)下哪有畏懼之理?司馬賦及更是不怕天地之人,當朝天子尚敢忤逆,亡國之后的鬼魂又豈會放在眼里?
“怎的?你二人啞了?”
司馬賦及眼皮一抬,寒眸掠掃她一眼,眸中之意顯然是表示不啞,只是懶與她說話罷了。
她復轉(zhuǎn)頭看向月玦,正見他亦看向她。朝他略使眼色,示意他開口以應(yīng)。若是月玦亦不與她說話,那她豈非很是尷尬?
微眨鳳眸,月玦眉頭微蹙。
再眨鳳眸,月玦眼神帶疑。
三眨鳳眸,月玦醍醐灌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公主之眼波流轉(zhuǎn)…比那街上女子更具風情?!?p> “……”秦樓安無語凝噎。
“……”司馬賦及雞皮頓起。
之前還覺月玦洞悉人心,如今怎的如此憨笨!
竟把她與那街頭獻媚的女子相比!不過雖是渾話,也算是理會于她了。
“玦太子何時也學會這油嘴滑舌了?”
言罷只見月玦蹙著眉峰,頷首垂目,似是在細思他適才之言有何不妥。
月玦心下,她若不是眨眼示意要他夸贊于她,那又會是何意?
“罷了,且說正事。撇開青鸞不談,只將此案視為尋常命案即可。如今這些女子身體不見尸斑,莫非當真還活著?”
“假死,冷劍鳴?!?p> 一直裝聾作啞的司馬賦及終于開了開金口,雖冷漠幾字,卻一語中的。
她與粉黛綠綰查看時不見尸斑時,便想起冷劍鳴假死之事。只是冷劍鳴假死是因修練龜息之法,這十三個纖弱女子又怎會那等禁術(shù)?
“若非去過昭陽殿,玦也想不到這一層?!?p> 秦樓安思索之際,月玦輕拂衣擺蹲身看向地上女子。聽他語氣又是往日般清絕緩緩,她只當適才他是抽風了。
一旁司馬聞言寒眸一抬,昭陽殿,腕上傷?
“昭陽殿?玦太子可是想到什么?”
“世間蠱毒千奇百怪,玦知一種,叫做往生。傳聞身中往生蠱者,三魂缺二,七魄少五,剩下一魂二魄為人所控,說生便生,教死則死,但卻并非真死。”
“世間何來如此玄妙之談?本宮倒是不信人生在世當真有三魂七魄?!?p> 見她不信,月玦莞爾:“此言雖虛,然往生蠱卻確有其效?!?p> “既是如此,那你可有辦法除去她們體內(nèi)的蠱毒?”
“所謂術(shù)業(yè)有專攻,玦因身中恨無絕,便對毒頗有研究。然對蠱卻是只知其存卻不知其解,想來此事還得勞煩謝家家主?!?p> “謝之卿?”
聽及司馬賦及說謝之卿,月玦頷首以應(yīng)。
司馬冷目微斜:“少指望他。”
聽司馬賦及之言,秦樓安心下生疑,“司馬將軍何出此言?莫非謝郎謝之卿師從名醫(yī)大師之事有假?”
若是如此,那母后體內(nèi)之蠱又該尋何人醫(yī)治?
“請得不來?!?p> 請得不來?
她與謝之卿也算相識已久,此人君子秉性,素日里待人和善,萬不會是見死不救之人。且父皇昨日里已命張襄攜重禮前去謝府,怎會請得不來?
“公主…今日早朝之上,皇上便因此事罰了張丞相三個月的俸祿…”
聽綠綰小聲報來,秦樓安心下躁意漸生,本是萬無一失的事,竟出了這等岔子。雖月玦已護住母后心脈,但若是無法根治,恐后患無窮。
事關(guān)母后鳳體,父皇必會派人再去相邀,若還邀請不得,她便親自前去謝府。只是不知謝荀,可會給她這分薄面。
“謝家主之事雖急,卻不急在一時,現(xiàn)下申時將至,玦太子可要動身?”
“這些女子所著衣物皆出于雪衣布莊,想來其中定有乾坤。玦先行回祈慕院攜好畫作,再去莊上會一會那老板?!?p> “何事?”
司馬賦及尚不知月玦賣畫之時偶入雪衣布莊之事,現(xiàn)在此案察查之權(quán)在他,如此重要線索理應(yīng)相告。聽他有此一問,秦樓安與月玦便將布莊之事盡數(shù)告之。
“我與你同去?!?p> 司馬淡言一句,雖語氣輕緩,卻有一股讓人難以相拒的強硬之氣。月玦見他已要開門出去,揚聲止道:“無需大將軍前去,玦一人便可?!?p> 鏗鏘有力得步子一止,當門而立的挺拔身姿似是一桿翠柏,將料峭寒風擋于門外。
“你有什么資格,管本將軍?”
月玦垂眸,不知師兄如父,可謂資格否?
“依本宮所見,還是讓司馬將軍陪你同去為好。如今我們尚不知雪衣布莊底細,玦太子一人前去著實冒險了些?!?p> “公主好意玦心領(lǐng)了。只是大將軍名揚天下,洛城之中更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若是大將軍陪玦一同前去,豈非打草驚蛇?”
“你明,我暗?!?p> 尚不等秦樓安開口,司馬賦及冷言一句跨入風中,“府門等你?!?p> 司馬賦及走后,月玦看向她搖首輕笑道:“大將軍這脾性竟如牛一般,既是如此,那玦便去了,公主且在府上等候消息?!?p> “小心為上?!?p> 月玦頷首,出了房中。
聽他所言,司馬脾性如牛?
怎的這牛倒不對她倔強一番?
那廂月玦回祈慕院帶好畫作出府門之時,司馬賦及負手立于門前。
二人頷首示意,月玦懷帶畫軸明步于市,司馬則暗暗跟隨其后。
月玦到雪衣布莊時,莊中人進人出頗為熱鬧,與尋常布莊無異。只是隱隱察覺暗處有幾雙暗盯的眼睛,略辨方位,抬腳進莊。
“這位公子,您是來取新衣還是要新置辦吶?”月玦方進得門去,一招待小廝笑著面迎上來。
“前幾日為你們宋老板作了幾幅畫,交畫之期定在今日申時,望小哥引見?!?p> 月玦將懷中畫軸遞到小廝眼前,那人看了眼后,又抬眼看了眼月玦。
“公子稍等,待我去向老板回稟?!?p> 小廝說完便向二樓跑去,月玦環(huán)顧四周,這雪衣布莊還真是不小規(guī)模。
看向樓梯角落處時,隱約可見一角白衣,面上生笑,心下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