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靈鷲山生態(tài)繁盛至極,而這個時令的山間野魚也向來鮮嫩肥美。
陳叔陵考慮到身邊的這位小郡主本質上嬌氣極了,大概是無法忍受餓著肚子再行上三個時辰的。
而他此時又急需要拉攏臨海王一脈,眼下看來,適度討這個嬌氣包的歡心是必要的,于是便吩咐那些少年去捉些魚回來烤著吃。
少年們聽了吩咐,便井然有序的前去了。
許念朝為了躲避愈發(fā)灼熱的烈日,便拉著身邊的兩位少女一同上了馬車。
掀開車簾,幾人似乎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躲避了陽光炙烤的車廂,在冒著絲絲涼氣。
三人上了車后便逐漸閑適了下來。
幾人正欲玩鬧的時候,陳叔陵卻掀開了簾子打斷了三人,似笑非笑揚著唇道:“皇族向來注重主仆尊卑,你們兩個奴婢怎能隨郡主一同上車?豈還有規(guī)矩可言?”
“我的手下捉了魚回來,你們二人便一同去幫忙清洗吧?!?p> 見許念朝蹙著眉,似乎很是不悅的模樣,他又頓了頓裝模作樣的詢問道:“郡主應該不介意吧?”
“大家向來都是各司其職的,侍女們到底要比那些侍衛(wèi)們心細一些,若是處理起來魚,自然也應當會更加干凈?!?p> 許念朝清了清嗓子,剛準備開口拒絕,張麗華卻搶先一步垂首應下了。
隨后回首,給了許念朝一個安撫性的微笑。
恰巧微風吹動了她臉頰邊的碎發(fā),妖艷倒是略略消減了幾分,整個人看起來溫柔又古樸,像是一幅鮮活卻價值斐然的仕女圖。
昔日里撫媚至極、艷絕天下的少女,此時正垂著眉眼,雙手恭敬的攏在胸口,乍然看去,頗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傷。
她立在炎炎烈日之下,透過和煦的微風溫柔的凝視著極其不安的許念朝,最終只是輕輕的欠了欠身,行了個禮。
“郡主,奴婢先告退了?!?p> 許念朝的眉頭越鎖越深,可最終也只能趨于無奈點了點頭。
陳叔陵那番話說的有情有禮,且又是那樣軟硬兼施,硬是叫人無法拒絕,亦也指摘不出半分差錯出來。
如此不值。
這本不該是華兒的命運,她那樣的女子本該站在權利之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般,甚至連處理魚這樣繁瑣至極、微不足道的差事也會落在她的身上。
她理想之中的與華兒她們相處,本是以平等的身份共處之,大家如同朋友一般,同吃同住,大可暢所欲言。
可她在這樣的朝代,許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她非常厭惡這種不由己的事情不斷發(fā)生,可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它們發(fā)生。
焉知時間久了,她不會被此處同化?
待兩個礙陳叔陵眼的婢女走遠了之后,他便瀟灑自如的順著臺階上了車廂,肆意摸了一個車廂邊的位置隨意坐了下來。
他端詳著面前明顯情緒低落的許念朝,玩味的笑了笑,隨后為自己倒了一杯香茗,置放在一邊晾涼。
“郡主侄女與被休棄的太子妾室關系如此之好,可是會遭人詬病的?!?p> 陳叔陵雖在東宮安插了人,但近些日子陳叔寶那蠢物倏然間警覺了起來,現(xiàn)下東宮里具體情況如何,他是一概不得知,僅僅只知些外人都知道的皮毛罷了。
眼看著局面愈來愈無法掌控,他這些日子日日憂思,可謂是焦慮至極了。
許念朝微微頷首,掩去了眸子里原本的情緒,甜甜的笑了笑,不甘示弱的回擊道:“不牢皇叔憂心了,朝兒心中自是有數(shù)的?!?p> “皇侄女竟然這樣相信她?”
陳叔陵故作驚訝的張大了嘴巴,用指尖輕輕敲擊著面前的矮桌,身體下意識的微微前傾。
車廂內較之外頭本就環(huán)境狹小了不止一星半點,隨著他的靠近,許念朝似乎聞到了一股子淺淡的血腥味就循繞在鼻尖。
故而,她才舒展不久的眉頭再次微微蹙起。
陳叔陵繼續(xù)道:“你可知,她曾經指使下人將一位無辜的婢女杖斃了?宮中關于此事曾流傳了一段時間,但皇兄竟然將此事壓下了?!?p> “郡主將這樣一位善妒有心計的女子留在身邊,可是一個極大的禍害?!?p> 許念朝微微抬袖,飲了一口溫熱的茶水。
茶面上倒映著她略顯蒼白的臉色,她盯著不斷晃蕩的漣漪,有些失神。
聽到有人死了,她不免聯(lián)想到那名死去的農婦。
而那人才是真正的無辜,想來那件事大概與眼前之人,是脫不了什么干系的。
畢竟那日若陳叔寶被成功推倒,那最大的受益人便是陳叔陵。
“皇叔這么說,看來是有了證據?”
陳叔陵笑著勸道:“先不論我是否有了證據,她畢竟曾是太子妾室,東宮之人,你該要遠離才是。除非郡主想越過臨海嗣王,代替臨海王一脈站隊?!?p> 許念朝咽下茶水,口中微微的苦澀過后,已然開始回甘。
“皇叔有所不知,各宮主子這幾日都有往昭華宮送侍女呢,我皆盡數(shù)收了,何況,我待她們向來是一碗水端平,也并未有什么偏頗的。”
陳叔陵意味深長的盯著眼前的少女,留心到她額間的發(fā)縫與鼻尖處因為熱的緣故,便起了些細微的汗珠。
尤其是那鼻尖,微微泛紅,意外的可人,便不由得打趣道:“侄女可真是嬌慣,即便僅僅是坐在這也怕熱的很。”
許念朝現(xiàn)在根本不想和他說話,只是垂著眼簾敷衍他。
陳叔陵的性格本就陰晴不定,眼下看許念朝故作這番冷淡的姿態(tài)并未惱火,只是覺得有趣,便忍不住想要多逗逗她。
“侄女雖先前流落民間,可儀態(tài)規(guī)矩方面倒是學的不錯?!?p> 許念朝睇了他一眼,只覺得這好端端的話一旦從他的嘴里說出來,就陰陽怪氣的。
“皇叔實在是過獎了,是這幾日宮中禮儀姑姑教的好罷了?!?p> 說完便微微作勢起身,她如今是一點也不想與眼前之人久待在一處的,如果是這樣,那她寧可干坐在外面曬太陽。
曬太陽多少還能補補鈣呢,若只是呆在這,卻只能受一肚子氣。
“車廂內太過悶熱,朝兒出去透透氣,皇叔請自便?!?p> 許念朝也不待陳叔陵回應,提起裙擺就要往外面跑,很快便一溜煙的跑沒影了。
陳叔陵先前晾在桌面上的香茗,如今正好到了可以入口的溫度。
他便掩下了眼中的晦暗之色,用手輕刮著茶盞的杯壁,半晌之后悶悶的笑出了聲。
與他相處在一處,就這么讓她感到不適嗎?
許念朝剛探身出了車廂,便感受到了何謂自由的味道。
她微笑著拒絕了車夫的好意攙扶,踩著輕盈的步子落在松軟的草地上。
遠處的少年們已經將魚紛紛插起來烤了,魚香味在暖風熏陶下愈發(fā)濃郁,幾乎快要溢滿了鼻尖,極其勾人食欲。
許念朝深深吸了口氣,覺得眼眶有些澀然。
人們總是不可避免的觸景生情,譬如在相似的情景、事件之下,過往的云煙便會不受控制的翻涌在眼前,但無論過往是甜美還是苦澀,回憶起來總歸不免徒增幾分遺憾。
她緩緩的邁步走了過去,開口遠遠的輕喚著“阿綾”。
阿綾探起了頭,手中卻未曾停歇的洗著酢漿草。
“郡主,怎么啦?”
許念朝走近了幾分,借著陽光細細的凝視著她,認真道:“有些想你,便喊喊你?!?p> 阿綾的面上不免流露出幾分喜意,紅暈逐漸漫上了她細嫩的臉頰。
一旁的張麗華見此,心中微微涌上了些許醋意,同時不免有些懷念前世。
那時她們共用一具身軀,最掛念的人僅有彼此。
可現(xiàn)在的朝兒,不再是她一人的仙女了。
也不知朝兒是否還記得前世之事......
思及此,她有些失神,將手中的野果滌蕩了好幾次,就連有幾顆落在地上了,一時竟也未曾察覺。
“華兒,想什么這么出神?”
許念朝雙手皆閑著,便順手幫她拾起了掉落的野果,隨手洗了幾下便塞入了口中。
沒幾秒便被酸了個齜牙咧嘴。
張麗華回了神,覺得有些好笑,便抽出一只閑出來的纖手,不輕不重的捏了捏眼前少女微肉的臉。
“自然是像朝兒想阿綾一樣,我也在想朝兒?!?p> 看著張麗華風情萬種的眼眸,許念朝好不容易才將口中的酸水咽下去,一時之間只覺得口齒生津。
“我自然也是想華兒的......”
張麗華笑容淺了幾分,又垂著頭繼續(xù)洗著野果。
“朝兒運氣不好,恰巧拿了個酸的?!?p> 她瞇著眼睛,仔細挑選過后,才將成果遞給了許念朝。
“朝兒嘗嘗,這個應當是甜的?!?p> 許念朝開心的拋開了原先那個酸不拉唧的果子,重新接過了那枚天選之果。隨著甜滋滋的汁水在口腔之中漫延開來,清甜的滋味霎時間便俘獲了她的心。
張麗華卻兀自拿起了那枚被主人咬了一口、滾落在地上的野果,不加思索便送入了口中。
見許念朝一臉震驚,且是一副想要制止她吃下去的模樣,她不禁緩緩笑出了聲。
“朝兒記不得了嗎?我喜好吃醋,故而也愛吃酸的?!?
可幾卿
已修寶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