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那小婢女的話太多,反正祁棠來行宮住下不過幾日,這祁王殿下體貼入微的事情便在底下傳遍了,這行宮里頭伺候的人大部分都是新來的,只有幾個近衛(wèi)以前和這位體貼入微的祁王殿下有過接觸,所以說行宮里頭伺候的人聽到這位殿下寵愛未婚妻子的事兒,難免有些大驚小怪。
這大驚小怪的同時,總是難免會私下里嚼嚼舌根,于是這件事一夜之間整個行宮都知道了。
于是這位殿下為了坐實自己寵愛未婚妻子對自己未婚妻子體貼入微的名聲,每日晨間都會親手送來一碗白米粥給自己那位未過門的妻子,說是什么早晨喝粥有助于脾胃。
剛開始嘛還顧及一點點影響,只是讓清月身邊侍候的婢女送進房里去,后來過了那么幾次,漸漸地便直接進來了。
時間久了底下人都習慣了,雖不知道這兩位主子為什么每日早晨喝個粥都要那么久,但是卻知道每次兩位主子一定要在房間里談很久的話才會出來。而且每次祁王殿下出來時,整齊的衣袖總是會有些凌亂。
這件事情其實祁棠是可以解釋的,只不過是因為喊自己那位未婚的妻子起床實在是有些費勁,每次都要在他懷中蹭幾下,才會舒舒服服地起床。
祁棠每次進到清月的房間都還未來得及梳理鬢發(fā),可每次從清月房間里出來時,頭發(fā)都是挽好了的,且每次挽住鬢發(fā)的都是那根月白色的發(fā)帶。
其實說起這月白色的發(fā)帶,底下的人可能不知道,可是清月和祁棠兩人卻是清清楚楚。
話說兩人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相處,雖然說這相處吧大部分都是來自晨間喝粥的那段時間,但是總歸兩人見面沒有那么尷尬了。
那是一個微風習習的午后,也是一個平常的午后,清月如平時一般在房中小憩,無聊的祁王殿下不知怎么想的,把自己的未婚妻清月叫去逛集市,本來也沒什么好逛的,尤其是下午的集市更加沒什么好逛的。攤販大部分都要走光了,只還剩下一些可能生意不太好的小攤子留下來繼續(xù)有一搭沒一搭的吆喝著。
太陽懶洋洋地掛在天際,清月有些疲憊,但還是盡量語氣放平穩(wěn),端好從小的閨秀架子道:“殿下,您是需要買什么東西嗎?”
“也沒什么需要買的,就是不想讓你每天這么睡著,怕你睡傻了?!彼戳艘谎圩咴诤竺娴乃?,緩緩放慢了步子,與她并肩走著,“其實,我就是想知道,你平時和你那位陽哥哥逛集市是怎么樣的情形?!?p> 她微低頭看著自己的步子,極其誠懇的說:“我從來不與他一起出來逛集市?!?p> 祁棠立馬反駁她:“不誠實,上一次上元節(jié)你就是同他一起出來的?!?p> 清月想了想,想起了那個上元節(jié)的夜晚,“可是,那不是一起出來逛集市,那只是一起出來看花燈,這是不一樣的,逛集市是逛集市,看花燈是看花燈?!?p> 這確實是這個理,她說的沒錯,如果非要算的這么清楚,那次確實是不算逛集市,于是他又拋了個問題:“從你對他的稱呼來看你倆關系應該挺好的,那為什么從來不和他出來逛集市呢?”
她漸漸發(fā)現(xiàn)了,自己這位未婚的夫婿好像十分會提一些不太讓人好答的問題。她知道自己要和親時,這下面的人都說這位祁王殿下性子是沉穩(wěn)的,就連陽辰也覺得她和祁王是郎才女貌極其登對的夫妻。
雖然陽辰說這句話的時候可能只是因為清月夸了一句祁王殿下長得還不錯,于是賭氣才調(diào)侃兩人是郎才女貌,但是她記得當時陽辰也是說過祁王與她的性子是有些相似的,都是沉穩(wěn)的。
清月剛開始也是認為他是沉穩(wěn)的,可是接觸過一段時間后,才發(fā)現(xiàn)他可能只是表面上的沉穩(wěn),骨子里其實并沒有那么沉穩(wěn)。想來也是,這位殿下可才十九歲的年齡,風華正茂的少年郎,怎么會真的養(yǎng)成一副沉穩(wěn)的性子。
比如說其實她早就知道,那些底下人嚼舌根說他體貼入微的事情,其實是他吩咐下去讓婢女在行宮里頭傳開的,還有每天早上借著送粥的名義總是會時不時打聽一些她以前在梁國的生活瑣事。
明著是說了解自己未婚妻子的過去,其實暗里大部分都是打聽陽辰的事情,可偏偏次次她都會中他的套,不管怎么說最后都會不加掩飾地說出自己和陽辰生活中的趣事。
所以這次清月決定不拐著彎子和他講了,反正最后也是會讓他套出話來的,直言直語道:“因為集市上人太多,他記性不好怕把我弄丟,所以從來都不和我逛集市,只在一些節(jié)日里出來和我看看,不過每一次出來,我倆還是會走散,而且每次都是我要去找他。”
說到找他的這句話時,清月的神情下意識的有些委屈巴巴,仿佛每一次找他都花了她好大的心思。
他聽完后,瞥了一眼她的神色,眼睛里都帶著淡淡的笑意,“那我還得多謝他記性不好?!?p> “為何?”
“因為這樣……因為這樣你才會因為找他,而有幸在成親前見到我眉目清秀的模樣啊?!?p> 她委實一下子沒想到居然是這么個原因,卻又沒什么好反駁的,因為他確實是長得好看。
祁棠悄悄靠近了她些,輕輕地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處。她驚了一驚,下意識抖動了一下,聽得他面無表情道:“我記性也不好,怕把你弄丟,你這人生地不熟的,要是走丟了我又要花好些心思去尋你,我嫌煩?!?p> 本來逛集市這件事以及在逛集市時說的這些話,是無論如何都扯不到發(fā)帶這件東西上面來的,也許是無事可做,也許是賣植物的小攤上的花香熏得他有些頭昏,牽著她時,祁棠滿腦子里都想著這宋國的一個風俗。
他自幼便被禮部尚書帶著教導,學習了很多經(jīng)書之外,也學了不少關于禮儀風俗之事。
據(jù)說這宋國以前少年少女如果有心上人的話,女子便會親手送一條發(fā)帶給自己的那位心上人,送完之后還會親自給自己的心上人挽發(fā)。而且不僅僅是為自己的心上人,成親之后的夫妻,丈夫每日的頭發(fā)都是妻子來打理,雖然說現(xiàn)在宋國早已經(jīng)不興這個習俗了,但是那時候祁棠看到書上這幾句話時,停留在那一頁的時間比之前看的幾頁都要久,這印象也深一些。
他有時候都覺得自己若是有前世的話,自己這前世一定是常常惹風流債的,和自己的老師學君子之風學了那么久,可每次對男女之事都總是額外上心。
縱使別人都不大看的出來,只覺他沉穩(wěn)有風度,可他自己心里清清楚楚,有些在外人看來的也許都是假象,你自己是什么樣只有自己心里最清楚。
正巧那天逛了沒多久,便有一個賣發(fā)釵發(fā)帶的小攤子,全了他對書上看到的風俗的幻想。
他一眼就相中了一條淺藍色的發(fā)帶,面上卻是不動聲色,隨口道:“我正好想換一條發(fā)帶了,你覺得這條藍色的怎么樣?!?p> 她默默搖了搖頭,不懂他,王府明明有專人制作衣裳等物件,為什么卻偏要走到這種集市上來買,但出于禮貌,沒有拂他的意思,搖了搖頭后又淡淡點了點頭,“好看,不過我覺得旁邊那條月白色的更適合殿下。”
他本來便是心血來潮,自然是不管那么多,反正瞧著那月白色的也順眼,便拿了那條月白色的發(fā)帶,還用記性不好沒帶錢來誆她,騙她付的錢。只為了滿足自己:“這是她付的錢,那就是她買的,現(xiàn)在發(fā)帶又到了我手上,那就是她買來送給我的?!?p> 他覺得自己像個幾歲的小孩,幼稚得很,也許以前真的壓抑太久,他竟不知道自己原來在誆女子這方面是如此的像個行家,愈發(fā)覺得還好自己以前修的是君子,不然的話就自己這般容貌,不知道會迷得多少女子神魂顛倒。
后來買了這條發(fā)帶,他想著反正都誆她買下來了,不如順便把成親之后妻子要給夫君挽發(fā)的事情也一并做了,也好省個事。
便每日來送粥的時候又用三言兩語誆她給自己梳理鬢發(fā)。
最開始她自然是奇怪,但是梁國沒有這個習俗,于是她也沒往妻子與夫君這方面想,只是單純覺得自己這未來的夫君是不是因為王府走水的事,受了驚嚇,于是越發(fā)的不如外人說的那么沉穩(wěn)。
又回想了一下上元節(jié)在汴梁見到他的時候,他所說的那句:“女孩子家還是活潑些的好?!笔煜て饋砗?,便也懶得在他面前這樣一直繃著,對他說話也沒有那么生疏,不再一口一句殿下的叫他。
有一日在給他挽發(fā)時,她開口問他:“你什么時候回王府?”
他理所當然地回答道:“什么時候王府修繕好了,我就什么時候回去?!?p> “可是,可是王府都修了一個多月了,我想著應該是修好了,而且馬上就要到婚期了,要不你還是先回去看一下情況為好。”
“怎么?這才相處了一個多月,你便已經(jīng)不耐煩了?要知道成親以后我們可是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的。”
也許一段情愛的開始最初的原因可能是很簡單的,可能是相處的時間里覺得對方是值得托付終生的人,可能只是對方一個細小的動作,一句簡單的話,也有可能只是人群里的驚鴻一瞥,然后便引得你心中方寸大亂,產(chǎn)生了情愫。
后來他們之間發(fā)生過很多的事,祁棠覺得自己喜歡上她是因為人群里的驚鴻一瞥,也有可能是因為她挽發(fā)的手藝不錯,但他猜想清月對他的情愛可能是因為那句:“生生世世,我們都要永遠在一起?!?p> 他們在成親之前互相看著對方的眼睛發(fā)過這句生生世世在一起的誓言,哪怕最后死在亂軍之手他都沒敢忘,等到死后,他重新成了天宮里頭的小殿下訣曦,他發(fā)了瘋似的找她,被封掉了在凡界的那段記憶,可是潛意識里還會每日系著那根自己其實并不是很喜歡的月白色的發(fā)帶。
也許兩個月的相處這段情愛并不如何堅固,也有可能是他的一廂情愿,可當他在死亡前回頭的那一刻,看到她眼里的眼淚和悲傷的神色時。他想賭一把,也許他們是互相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