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在沈一一面前重重地關(guān)上了,她甚至都還沒跟齊落落好好道個別。“一一,不管怎樣,你都要活下去。”父皇把自己抱在懷里,鄭重地叮囑。
還沒等沈一一反應(yīng)過來,父皇就松開了抱著的胳膊,站起身來背對著她,跨著步伐,片刻不停地回了城。
父皇對守城士兵揮了下手,士兵們列隊走出了城門,擋在了沈一一的面前。沈一一眼睜睜地看著父皇的身影漸行漸遠(yuǎn),她哭著往城門跑,士兵們一動不動地站在她面前。不論沈一一如何的哭鬧,他們都不為所動。
沈一一伸出手,拼命地想要抓住父皇遠(yuǎn)去的背影,可卻怎么也越不過擋在面前的人墻。她癱軟的跌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地注視著父皇的身影消失在了城門的另一邊。
士兵們的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沈一一既然已經(jīng)順利出了城,那他們就該回去復(fù)命了。至于沈一一接下來要怎么做,則沒有人關(guān)心。
于士兵而言,君主的命令不能違抗,把沈一一送出城本就是仁至義盡,既然沈一一已經(jīng)出了這座城,那么沈一一的命運(yùn)就全憑天意吧。
漫天的黃沙飛舞,城門口空無一人,沈一一跪在城門口整整三天,手心已經(jīng)全部腐爛,都是這些天拼命拍打城門所致。
沈一一沒法忘記,那些士兵最后看向自己的眼神,那是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冷漠。沈一一成了逃兵,盡管非她所愿。父皇信誓旦旦的跟自己承諾,疫情很快結(jié)束,可轉(zhuǎn)過頭來卻把自己送出了城。
沈一一醒了過來,渾身冰涼,眼角還留有干了的淚痕。她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點起了床邊的宮燈。
自那天被沈老爺帶回沈府,沈一一便整夜整夜地做著夢,夢里全都是同樣的場景,父皇背對著自己,把自己一個人留在了城墻之外。士兵們冷漠的眼神,一樁樁一件件,全部都是那天暈倒之前發(fā)生的事。
沈一一知道,瘟疫來勢兇猛。先前父皇就叮囑了自己待在宮里,不要再出宮去齊家。城里處處哀聲哉道,宮外的大道上擠滿了需要醫(yī)治的人。父皇想盡了所有辦法,還是沒能遏制疫情的加劇。奏折上除了死亡人數(shù)逐日遞增,清一色地全是物資告急,都在請求國庫的施賑救災(zāi)。
父皇整日整日地待在御書房,甚至于將軟塌也移到了隔間,沈一一從未見過如此憔悴的父皇。她總在想,如果父親不做這個皇帝,一家人還好好地呆在邢府,沒聽宗室叔叔伯伯的安排。那娘親是不是就不會失蹤,父親是不是就能永遠(yuǎn)陪著自己,一家人和和美美的。
苦思冥想了半月,父皇下了封城的命令。旨意剛下發(fā)的第一天,城內(nèi)的老百姓們就拼命地往城外跑,父皇無奈之下調(diào)了軍隊守在了城門口,領(lǐng)隊的是齊叔,才將百姓們安穩(wěn)了下來。
父皇又從國庫抽調(diào)了一批物資,吩咐下屬按行政區(qū)域散發(fā)??墒且咔橐恢辈灰姾棉D(zhuǎn),太醫(yī)院也一直尋不到解決方案。所以父皇那天的表情才會那般差,可自己卻全然不知,只想著終于可以出宮了。
沈一一從床上坐了起來,濕透了的中衣黏在皮膚上,窗戶縫里透過幾許涼風(fēng),她不禁打了個噴嚏。
沈一一用手臂環(huán)住曲起的膝蓋,思緒萬千。
舒心在門外看到沈一一屋子里亮起了燭光,便問了句:“小姐可是又做了噩夢,可要準(zhǔn)備換洗的衣物?!弊詮牡谝惶爝M(jìn)院子照顧沈一一的生活起居,舒心就發(fā)現(xiàn)小姐夜里時常驚醒,身上的衣物每次都是濕漉漉的,就像剛從水里爬上來。
“去準(zhǔn)備吧,別驚動府里的人?!鄙蛞灰坏穆曇魪奈堇飩髁顺鰜?。
舒心去衣櫥里拿來換洗的衣物,伺候著沈一一換下了潮濕的小衣?!笆嫘?,你去看看東面的窗戶,是不是昨晚沒關(guān)好。”沈一一想起剛剛的那陣涼風(fēng),便又吩咐了一句。
舒心仔仔細(xì)細(xì)地檢查了一番,窗戶確實漏了條縫,“小姐,窗戶是關(guān)上的,就是兩個窗扇中間合不上,漏了條縫,我給您拿張?zhí)鹤訐踔让魈熳尦滩才湃藖砜匆幌??!笔嫘膭傉f完,就從衣柜下層的隔層里取出一張毛毯,把窗戶的縫給堵上了。
沈一一看著舒心收拾好濕衣服,便對舒心說:“舒心,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笔嫘穆犕瓯阃肆顺鋈?。
沈一一再次躺了下來,回憶毫無征兆地浮現(xiàn)在沈一一的腦海里。
邢府。
“阿爹,你看娘親給我繡的小香囊,以后我就能把落落給我的吃食帶在身上了?!弊约赫f完還把香囊伸到了父親的眼前晃了晃。
父親每次都會靜靜地聽自己講完,然后細(xì)細(xì)地端詳自己遞過來的物品,末了還不忘贊揚(yáng)一番娘親的手藝。
“阿爹,你說娘親怎么什么都會啊,隔壁落落家的娘親就什么也不會?!弊约好看胃⒌乓^后,必定會說這么一句話。
記得自己最喜歡去落落家,因為落落家有好吃的,所以總?cè)R府蹭吃蹭喝。也還記得,那天拿著香囊給落落看的時候,落落那羨慕嫉妒的眼神。
落落的書房的抽屜里總存著油紙包著的桃花酥,那是自己最喜歡吃的小食。不知道因為桃花酥,自己跟落落打了多少次,“明明是個姑娘,下手卻一點都不輕?!甭渎淇傒?,所以每次都抱怨這么一句。
其實都是落落讓著自己,從小習(xí)武的落落怎么可能搶不過自己呢。
自己每次去齊府的第一個目的地,總是書房,齊叔還總感嘆,要是落落跟自己一般愛看書就好了。齊叔不知道,自己去書房從來都不是看書,不過是為了吃。落落每次聽到他爹這么說的時候,心里都在悱惻——不過是個貪吃鬼。
……
沉浸在回憶中的沈一一在不知不覺中再次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這一次她沒在做那個夢,而是夢見了落落在城門上目送著自己離開了達(dá)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