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花將煙買了回來,只見黃昌武坐在椅子上看書,卻不見黃昌文的足跡,遂問道:“他人呢?”
黃昌武道:“老家來了電話,他接去了?!?p> 梁花心生疑惑,電話只有公社才有,除非重大事件,不可能直接打到部隊來,莫不是家中出了什么事情,憑著女人的第六感,梁花心跳加速,不由焦慮起來。
梁花道:“他去了多久了?”
黃昌武道:“沒多久,大嫂你坐下休息一下,我剛也給他說了,一會我?guī)マk傷殘證,這東西必須辦,終身受益?!?p> 梁花道:“我不擔心這個,我是覺得老家肯定出了什么事,你說會不會是土地下戶的事?”
黃昌武回憶了一下最近和父親的通信,農(nóng)村的土地已經(jīng)分完了,事情都已過去了一個多月,如果有什么問題,也不應該是現(xiàn)在才來電,安慰道:“應該不是,再說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咱們順其自然,一會大哥回來就知道了?!?p> 他的心態(tài)樂觀,堅信人定勝天,沒有過不去的坎,所以從小到大,沒有什么事是他覺得困難的。
又過了約半個小時,黃昌文還是沒有回來,梁花念叨道:“你說接個電話這都去了多久,怎么還不回來,是不是接電話只是個借口,是做別的什么事了?”
黃昌武心道,女人終究是女人,遇到事情就少了男人那種臨危不亂的氣質(zhì),合上手中的書刊,正色道:“大嫂,咱們這是部隊,不比鄉(xiāng)下,說一是一,說二是二,估計大哥接了電話又遇到別的事了,你知道的,這復員前有很多事要做,有可能他是自己去辦傷殘證,對不對?”
梁花道:“如果真是這樣,最好不過,我這會總感覺會有什么不好的事發(fā)生,前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說我在石林里面亂竄,太陽曬得我頭皮發(fā)麻,心干口渴的,想找口水喝,可是卻迷了路,怎么也轉(zhuǎn)不出來,滿眼都是石頭,轉(zhuǎn)啊轉(zhuǎn),轉(zhuǎn)了很久,突然看到一個石舀,里面有些雨水,我爬在上面就開始喝,喝了兩口突然看到里面有條蟲,一下就把我嚇醒了,我總覺得這是一個不好的預兆?!?p> 黃昌武哈哈一笑,食指敲著手中的書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這是想去石林玩了,反正沒事,讓大哥再帶你去一次,這一走以后可能就很難再來云南了,正好去把那些想玩的景點再玩一遍?!?p> “就是一個石頭,咱們老家也不缺,我只是覺得這像是一個不好的兆頭,因為我這些年很少做夢,每次做夢,都會發(fā)生一些事?!?p> “你這都是心理作用,咱們要相信科學,一切牛鬼神蛇都是不存在的。”黃昌武是堅定的無神論者,他從來不相信迷信的一套說辭。
梁花道:“要不我們?nèi)タ纯?,看你大哥到底在做什么??p> 話音剛落,黃昌文推門而入,臉上多了憔悴之色。
黃昌武見狀知道不好,這才出門多長時間,就變了一個人,忙問道:“大哥,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黃昌文進屋就開始收拾東西,邊道:“幺爸打來電話,說咱爸去參加修水庫,在炸山取石的時候,因為救人被落石擊中,當場走了,要我們趕快回去處理后事?!?p> “?。俊秉S昌武聞言如被雷擊,當場定住。
黃家人丁單薄,黃天亮一輩只他一人,到了黃昌文這一輩又只有兄弟倆,這喪事如果沒有他們回去,定然是處理不成。
梁花道:“那你給幺爸說沒有,讓他先幫忙處理后事,我們馬上就趕回去?!?p> 黃昌文道:“我已經(jīng)講了,剛才我去托人處理退伍的事,又拜托戰(zhàn)友去幫我們買車票,昌武,一會你就和我們一起回去,我讓我們連長給你們連長去了電話幫你請了假。”
在黃昌文的安排下,他們緊鑼密鼓的趕到了火車站,然后匆忙趕回家。
火車上,兄弟倆人互相安慰著,說到情深處,抱在一起哭,而黃昌武也沒了從容之態(tài),哽咽著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實。
梁花掏出才買的春城煙,遞給他們道:“去抽支煙,緩解一下心情?!?p> 安慰人的道理她已經(jīng)講了很多,她也親手埋葬了自己的父母,知道親人離別時的痛苦之心,如今也只能讓他們寄情于香煙,早點趕回家中了。
兩人呆在吸煙處,一支接一支,直到一包煙都抽完,才回到座位上。
梁花道:“你們也別想太多,抓緊時間休息一下,回去之后還有很多事要做?!?p> 三人下了火車,在回程途中遇到正好拉水泥到晴川公社的卡車,便搭車坐到了觀音巖。
觀音巖就是修水庫的地方,上千的民工正在忙碌著。
這是一項偉大的民生工程,要提高糧食的產(chǎn)量,水是必不可少的,可沒有儲水的水庫,遇上暴雨對于下游來講就是洪災,遇到天干時就是旱災,區(qū)里統(tǒng)籌全局特意在這修了水庫。
而黃天亮的死亡如同一滴水砸在大海之中,一點浪花都沒有砸起,整個工地上就像沒有發(fā)生任何事一樣,大家照舊做著自己的事。
梁花見兩人發(fā)呆看著下面,拉了一下黃昌文的手道:“咱們走吧?!?p> 三人回到下聯(lián)合生產(chǎn)隊時,剛到村口就聽到了鑼鼓聲,這是在做法事!黃昌文不由加快速度,有如進攻敵人堡壘時的沖刺,將行禮擱在肩上大步向家中跑去,黃昌武跟在后面,面上亦是悲痛之色。
到了堂屋之中,看到右側(cè)案榻上躺著的人,雖被遮住面龐,也定是黃天亮不假,兄弟倆人扔下行禮,撲倒在地,放聲痛哭。
這一路壓抑的情感如山崩地裂一般傾泄而出,又似山洪暴發(fā),攜土裹石,一發(fā)不可收拾,引得幫忙的村民聚集圍觀。
梁俊杰正在廚房指揮工作,聽到聲音,立刻過來,見三人一身塵土,忙讓梁花去換衣服,又來攙扶黃昌文,好言安慰道:“人死不能復生,節(jié)哀順便?!?p> 黃昌文撐著地面站了起來,卻是兩眼通紅,淚流滿面,抱住梁俊杰道:“謝謝幺爸?!?p> 梁俊杰道:“回來就好,快去把衣服換了,還有很多事要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