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元,是我的好朋友。”
見白梅一副碰見天大的笑話的表情,白風(fēng)便很努力地認(rèn)真辯解。
“哈哈哈,你說的是那個滿腦殼癩子的白元?”
白梅“啪啪”拍著大腿,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雖然知道白風(fēng)說得肯定是那個白元,但還是逗逗他。
白梅其實也是個古靈精怪的孩子,只是,前陣子被白貴一家鬧得有些抑郁,沒心情,現(xiàn)在,慢慢想通了之后,逐漸又開朗了起來。
“嗯,當(dāng)然了,還能有誰?”
白風(fēng)扯著脖子,點了點頭。
他們村有兩個發(fā)音白yuan的,一個是住在山上的白圓,和白梅一個班,成績不錯,從來沒有掉過班級前十名,雖然和白梅這個班級前三名有些差距,但是,在老師的眼中,都是不錯的苗子。
雖然頗受老師青睞,但是,在她媽媽霍秀蓮眼里,卻沒什么地位,因為,白圓是撿的。
說起白圓,她家可是有名氣的。
當(dāng)時,白圓的爸白新友很想上大學(xué),可是,復(fù)讀了好多次,全縣好一點的高中,基本上上過一大半,不過,不是差一分就是差兩分,始終沒考上大學(xué)。
他爸白中奎是供銷社的當(dāng)官的,是非農(nóng)人員。
那個年代,在供銷社當(dāng)官的,在人們看來,都是很了不起的人物。
非農(nóng)戶口,在當(dāng)時的那個山凼凼里面,是多少人做夢都不敢想的奢侈品。
雖然白中奎是供銷社當(dāng)官的,不過,他們家就白中奎一個人是非農(nóng)戶口,白新友幾兄妹和他媽馬義方都是農(nóng)村戶口。
馬義方的父親,也就是白新友的外公,叫馬力漢,據(jù)說好像是個少數(shù)民族的,不是他們這土生土長的人,是在某一年的冬天帶著馬義方她媽戚飛飛落腳在了白家溝。
馬力漢和戚飛飛很少和附近的人打交道,尤其是戚飛飛,大多數(shù)時候都待在屋子里,幾乎不怎么出門,很少有人見過她,不過,見過的人都說她細(xì)皮嫩肉,說話輕言細(xì)語,對人十分客氣,走路都走得跟旁人不一樣,像蝴蝶跳舞,跟個仙女一樣。
馬義方還沒出生,馬力漢就被一伙土匪綁架后一槍蹦死了,死的時候,馬義方正在她媽戚飛飛的肚子里。馬力漢是個略懂一些陰陽八卦的先生,死前交代,無論肚子里孩子是兒是女,名字就都叫馬義方,顧名思義,就是要義滿四方。善惡到頭終有報,他造孽不少,可能會報應(yīng)在他的外孫身上,只有多多行善,馬義方的孩子才會福澤滔滔,如果不然,怕是寡淡庸碌,難逃厄運(yùn)。
馬力漢帶著無限的愧疚,看著淚水如柱的戚飛飛,用盡最后一點力氣,摸了摸她的肚子,在如豆的油燈中,閉上了眼。
隨后,戚飛飛在生下馬義方之后的某個夜晚,也消失了。
馬義方最后被白家溝一個性格孤僻的孤寡老人撫養(yǎng)長大。
馬義方出色的臉蛋被白中奎看中后,嫁給了白中奎。
馬義方遺傳了戚飛飛的外貌,卻沒有遺傳到她的品格,做事情,總有些那么不留情面,什么都以自己為中心,說成自私自利,也不為過。這可能跟她從小就沒有父母有關(guān)吧。
馬義方仿佛對誰都不是很上心,嫁給白中奎,那也仿佛只是履行人生中的某個儀式而已,對白新友幾兄妹,也是沒什么特別的母愛。
只要按照世俗的套路,按部就班的活著就行,衣食住行,婚喪嫁娶,只要融入這個村子,融入大家就行。
對周圍的人更沒什么熱情,只要面子上過得去,不惹人說閑話就行。
一個從來沒有感受過母愛的人,又怎么懂得去給予別人母愛呢?
白新友有三個兄弟,兩個妹妹,他排行老大,白中奎一年到頭在家也待不了幾天,所以,平時,都是他幫著馬義方搭手干活照顧弟弟妹妹,從小,什么臟活累活都干過。
只要是生活在農(nóng)村,農(nóng)人該做的事該吃的苦,一樣也不落下,只是,相比于其他家庭來說,要稍顯輕微一點。
白新友是老大,又懂事,很得白中奎喜歡,白中奎瞅準(zhǔn)機(jī)會,農(nóng)閑的時候,會帶他去他上班的供銷社耍兩天。
每次去白中奎那,白新友都會大飽口福,什么糖啦餅干啦,卯足了勁吃。
他們家,是十里八鄉(xiāng)少有的萬元戶,家里通了電,有收音機(jī),有電視機(jī),有熊貓牌手表,有羊絨毯,能吃上餃子,過年還有一整頭年豬......
電視劇霍元甲火遍大江南北的時候,他們家匯聚了整個生產(chǎn)隊的人。
最開始,少數(shù)幾家挨得近的人擠到他們家看,后來,整個村的人都圍攏了過來。
見家里的人越來越多,白中奎就讓白新友把小小的電視機(jī)搬出來,放到正堂屋門口,再在壩子上擺上一排一排的板凳,好方便大家伙。
那段時間,不僅是那段時間,后來好長好長一段時間,到時間了,他們家門前的壩子上總是坐著烏壓壓一群人,專心致志地看著小小的電視機(jī)里的各種電視劇,那場面,比生產(chǎn)隊開社員大會還熱鬧。
電視播完后,人們便舉著火把,往各自的家里散去,大批火把撤離的場面蔚為壯觀。
他們家,對于其他人來說,簡直就是神一樣的存在,都巴望著能和他們家扯上點什么關(guān)系。
說來也巧,有一年夏天,割完稻谷后,男人們一群群地奔向村口的河里洗澡。
白武和白新友也在其列,白新友炫技扎猛子的時候,腿抽筋,其他人都沒注意,眼尖的白武發(fā)現(xiàn)后,將白新友救了上來,打那后,白新友就將白武這個救命恩人奉為了他的座上賓。
每次家里包餃子燉豬蹄,白新友總會急哄哄地跑到白武家,叫上白武一塊吃。倆人還經(jīng)常互喊親家,準(zhǔn)備以后生了孩子,就打兒女親家。
可是,白新友和霍秀蓮結(jié)婚后,霍秀蓮的肚子遲遲沒有動靜。
眼看著差不多同時期結(jié)婚的白武和秦玉蘭孩子都兩個了,白新友嘴上沒說什么,暗地里,雙腳都快把地跺爛了。
村里面,隊里面,各種流言也悄然而起。
那兒的婦人們沒有別的愛好,有事沒事就愛湊一塊膠嘴皮子,嚼完東家嚼西家,仿佛沒有什么嚼的,這日子就像少了什么似的,沒啥滋味。
哪家的媳婦腦袋上長瘡啦,哪家又得了個孫子啦,哪家女兒離婚了啦,哪家的媳婦婆婆又干了一架啦,這些,都逃不過婦人們的嘴和唾沫。
農(nóng)閑的時候,嚼這些來打發(fā)時間,農(nóng)忙的時候,更需要嚼這些來緩解疲勞的身心。
白新友和霍秀蓮結(jié)婚好幾年都沒生出孩子,這么大個閑碎,那些婦人們早就嚼得不成樣子了。
最后,傳到馬義方的耳朵里的時候,版本是這樣的,白新友和霍秀蓮之所以生不出孩子,是因為馬力汗和戚飛飛做了很多過惡事,馬義方?jīng)]有好好行善,報應(yīng)到了他們外孫白新友的頭上,白新友要絕后了。
馬義方本就是個內(nèi)心寡淡的人,從不攙和那些婦人們的事。
她想的是,我不瞎叨叨你們,你們也別瞎叨叨我,咱們繞道走,互不干擾。
圖個清靜日子。
可是,流言還是平白無故地將她中傷,還順帶捎上了她的父母。
馬義方發(fā)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