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們一邊說一邊吃,而灰鼠卻站了起來,他一手拿著竹竿,一手托著水果,昂首挺胸繞著大家走了一圈兒,神氣十足。
“星燃,我這樣像不像巡邊將軍,威風(fēng)不威風(fēng)?”灰鼠問道,還沒等星燃開口,就有孩子笑到合不攏嘴。
“灰鼠,你這樣像戲班子進城時牽的猴兒!”
這一比喻精準,引得眾人發(fā)笑,就連星燃也捂著嘴,竭力不讓自己笑出聲。
“你們就笑吧!過兩年我就成年了!到時候我去參軍,等我當(dāng)上巡邊將軍,我不帶你們到處威風(fēng)!”灰鼠被他們氣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只能求助于星燃,“星燃你說,我能不能當(dāng)上巡邊將軍?”
“沒準兒還真能?!毙侨歼B連點頭,堅定維護自己好友的夢想。
但事實上,這個夢想在中洲這片土地上是不可能實現(xiàn)的。
穆星一朝,高官多貴族,重要官職更是只從貴族中選拔,更何況是替天子巡邊的將軍。普通人的晉升渠道狹窄,除非能力超群又依附于貴族,不然充其量就任些無關(guān)緊要的職位,替朝廷裝點門楣,給天下想走仕途的寒人一點點希望。
聽星燃這么說,灰鼠頓時有了底氣,鼻孔朝天地拍了拍星燃的肩膀,對他們說道:“聽見沒?世子說有可能,那就是有可能,等我參了軍,就給世子做侍衛(wèi)了!”
星燃對他擺手:“別別別,給我做侍衛(wèi)以后可沒有出頭之日,巡邊將軍是中央派下來的監(jiān)察使,這兩年中央頒布了左官律,在地方封國做官,如今可去不了中央了?!?p> “那就不去了,做你的侍衛(wèi)挺好的!”灰鼠的主意變得也快,期間想都不用想一下。
“對了星燃,過幾天巡邊將軍就要來了,每年八月代天子巡邊,你能不能帶我們?nèi)タ纯?,到底有多威風(fēng)?”灰鼠提議,其他孩子聽罷也是一臉期待。
星燃扶額,想到這件事就頭疼的厲害,父親對他向來寬容,唯有每年八月不行,怕他闖禍都不讓他出去,而父親自己也很忙,這種情況要持續(xù)一個月,直到送走那位將軍。
今年還不知道會派誰來,挑不挑剔,兇不兇,在天子宣旨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數(shù)。
而這幾天,是他最后的快樂時光。
……
果然回了王府,就被王爺親自告知:
“明日起在府里待著哪也不許去,這三年你也看到了,朝廷對諸侯愈發(fā)嚴苛,陸續(xù)被奪爵的也不在少數(shù),總有風(fēng)聲說朝廷要奪爵收地,你也不想他日即位時只是個侯爺,被京官壓上一頭吧???”
“老爹放心,每年八月的您兒子我,都會乖的像趴窩的母雞,乖乖在窩里孵蛋,哪兒都不去,院子里的狗我也不惹?!?p> 王爺?shù)伤谎?“說聲知道了就行了,哪兒來這么多雞啊狗啊的說辭?吃飯!吃完老實回屋待著!”
之后的日子里,星燃依約待在家里,自己房門都很少踏出。
……
一日,星燃坐在廊上與自己下棋,左手持一黑子,右手持一白子,正猶豫下一步該往哪兒下。
“公子,王爺請您過去?!奔叶∵^來通傳了一聲。
“嗯?!毙侨挤畔缕遄?,心里卻歡喜異常。
解、禁、了!
少年跑跳著離開房間,家丁的那句“巡邊將軍還在”他完全沒聽進去。
“要是您再不讓我出來,我都以為我是你不出閨房的女兒……”星燃伸著懶腰走進來,卻看到老爹一臉嚴肅,而他旁邊正坐著一個陌生的男人,他穿著一身朝廷的官服,不用問也知道他的身份。
星燃斂了笑意,挺直腰板跪在王爺面前,俯身貼地:“兒子給父王請安。”
“小兒頑劣,姜大人勿怪?!蓖鯛斉e起手中的酒和身邊的男人說道。
“讓小世子先起來吧?!苯笕苏f道,“王爺和世子的關(guān)系真的不錯。”
“小王只有這一個兒子,他母親又去的早,他是我一手帶大,難免會溺愛,以至于他缺少禮數(shù),不懂事?!蓖鯛斦f完,才給了星燃一個眼色,他才起身站到父親旁邊。
“小世子年輕,性子活潑不是壞事,莫非王爺舍不得……”姜大人頓了頓,抬眼看了看王爺?shù)哪樕?,隨后又笑道,“下官能理解,畢竟是獨子,突然讓你們分開,必然舍不得?!?p> 王爺聽罷眼眶微紅,哽咽著說“喝酒,喝酒”。
這是……什么情況?
看出星燃的茫然,不等他問,姜大人便說:“朝廷旨意,諸侯國主嫡出之子需赴帝都生活兩年,沒有例外?!?p> “為什么?!”星燃脫口而出,又覺不合禮數(shù),趕緊低下頭去。
“近幾年諸侯國動蕩,國主儲位缺少管束,天家頗為憂心,特命諸侯國主在家反省,儲位……也是就各位世子前往帝都,由天家親自教導(dǎo)?!苯笕丝此肿銦o措的模樣,神色便緩和許多,“這是天大的殊榮,小世子莫慌,帝都繁華,開開眼界也是好的。”
“好事,是好事?!蓖鯛斈I,看上去也不像什么好事。
看著老爹這樣,星燃自然也是心情復(fù)雜,一來遠赴他鄉(xiāng)的消息太突然,二來“帝都”二字對他而言一直是虛無縹緲的代名詞,他都不曾有過多的了解,如今竟要久居。
兩年對他來說已經(jīng)太久了,畢竟過去將近十八年里他從沒離開過涼州七城。
……
姜大人打算隔天啟程返回帝都,留了些時間給星燃收拾行李,也讓他們夫子再多相處一天。
“老爹,我非去不可么?”星燃還是不甘心,說不定老爹舍不得,他就可以不走了。
“我的祖父和當(dāng)今天家的祖父是親兄弟,所以到我這一輩,細算起來和天家也不算親近,所以啊,天家不會關(guān)注你的。等到了帝都少惹事,兩年很快,爹等你回來?!蓖鯛斢H自給他挑選要帶走的行李,一邊寬慰他,“帝都人心難測,可以自保,但絕不能生害人之心。燃兒切記?!?p> “知道了,老爹?!毙侨加悬c沮喪,靠在老爹懷里,“老爹,我也有事拜托你,你可一定要答應(yīng)啊!”
“你說,但凡不過分,我自然不會拒絕?!?p> 星燃想了想:“經(jīng)常和我玩耍的那群孩子苦命,或是孤苦無依,或是家中貧窮,平日里多照拂著些?!?p> “都是涼州子民,老爹我義不容辭?!?p> “其中有個年齡與我相仿的,街上人總叫他灰鼠,他偷東西是有錯,但本性不壞,后年他就成年了,麻煩老爹走個后門,給他在軍中謀個職位?!?p> “以權(quán)謀私,這事兒老爹我做的出。”
王爺說罷,抱著星燃抹眼淚,言語間幾度哽咽:“兒啊,去了帝都別太皮了,兩年很快的,等你回來,老爹照樣不管你,好不好?”
“老爹,都聽你的,你要想我了就給我寫信,你也好好保重,兒子沒用,后半輩子還要靠你罩著呢……”
湯圓豆沙餡
天子巡邊,借鑒:《史記·匈奴列傳》:“是時天子巡邊,至朔方。” 左官律,參考漢代律法,所謂“左官“,是在諸侯手下當(dāng)官。在諸侯手下當(dāng)官要受諸多限制,比如不能住在首都,不能提升,諸侯犯罪跟著連坐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