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五日,世子府外。
隨從本是攔著不讓進的,但在她拿出匕首的那一刻都乖乖噤聲——
這位郡主的脾氣誰都見識過,誰敢攔她,她未必真要那人的命,但受傷流血是避免不了的,而她的地位又在那兒擺著,所以誰也不敢來硬的。
隨從進去通傳時,巴朵已經(jīng)氣勢洶洶穿過府邸前院了。
“知道了。”這邊青櫟可云淡風輕地打發(fā)了隨從,從星燃住的小屋離走出來,迎面正和巴朵撞上。
“說五天就五天,夠準時的了?!鼻鄼悼尚牟辉谘傻卣f著,一邊拿出手帕擦去臉上的血跡,隨后又收起彎刀,負手立在原地看她。
“你做了什么?阿燃呢?”巴朵看他眼里尚未褪去的殺意,加上他臉上和衣領(lǐng)上飛濺的血跡,不免心慌。
“他啊,吃了我配的藥,好了?!鼻鄼悼陕冻鋈诵鬅o害的笑。
“那他人呢?”巴朵無心理會他,徑自朝小屋子走去。
“別看了?!鼻鄼悼尚σ馕礈p,但聲音里透著森森冷意,他一手攔著她,歪頭道,“治好了還留著干嘛?這會兒進去,以后會做噩夢的。”
“讓、開!”巴朵一字一頓,但聲音都在微微顫抖。
青櫟可后退一步,隨她進去,一推門便聞到濃重的血腥味,巴朵臉色慘白,環(huán)顧四周,除了大片的血泊,卻不見星燃的蹤影。
“你再稍稍來早片刻就能見到他,三哥消息比你靈通,他剛一死,三哥就親自過來,人死總要埋嘛,我就麻煩三哥做了?!鼻鄼悼尚Φ?,“所以算是被你哥截胡了,你這會兒出城,沒準還能第一個給他燒個香什么的?!?p> 話沒說完,青櫟可就被她狠狠推了一把,重心不穩(wěn)坐在地上,而她奪門而出,牽了匹他府上的馬就出了城。
馬蹄踏雪一路飛快,細碎的雪花迎面砸在臉上,她顧不得這一切,向著埋人的山崗方向疾馳,遠遠就看到一行人站立在一處新墳邊上,她加快了速度趕到他們面前。
不同于中洲停棺七日、立墳立碑的習俗,北地若是死了人,就是隨意埋葬了,如今天寒地凍,更是挖了個清淺的坑,簡簡單單下葬而已。
應(yīng)是有些時候了,達柘和幾個隨從的肩上都落了雪,新墳上也被雪覆蓋。
巴朵跌跌撞撞下馬,悵然若失走到哥哥面前,她抬眼看著達柘,似是想從他這兒得到一個否定的答案,但達柘只是皺了皺眉,別過頭去。
心中一絲希望也沒有了。
“你是我的,我不要你的命,你給我好好活!”
雪夜里烤肉時說過的話猶在耳,此時折磨的她幾欲發(fā)狂。
她俯身,用衣袖掃去新墳上的落雪,而后用手搬開上面的土塊,一點一點,似是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徒手將地下埋著的人拽上來。
達柘陰沉著臉走上前,看著妹妹凍得通紅的手,便從后面環(huán)著她的手臂將她拽起來,身高和力量的絕對懸殊,讓她無法反抗。
“是你說中洲人畏寒,那你就不能把他孤零零扔在雪里!”巴朵拽著達柘的衣領(lǐng)叫道,“把他還給我!”
“雪融以后我會讓人來厚葬他?!边_柘淡淡說了一句,“只要你愿意,他還是你的,隨時可以過來祭拜?!?p> “人死了!死了就是沒有了!”憤怒在胸腔里游走,卻怎么也發(fā)泄不出來,巴朵只能哭喊,不知道除此以外還能做什么。
“別哭,青櫟可欠你的,哥哥遲早為你討回?!边_柘攔著她的肩,輕撫她因抽噎而顫抖的背。
……
春暖雪融時很快到來,達柘往年都會早早帶著自己的武士出城打獵,今年也不例外。
不同的是他在安營扎寨處秘密接見了一群遠道而來的中洲使團。
“特勤安好,我等代表天家前來,帶我涼國世子回去?!睜I帳中設(shè)宴接待,為首的中年人說道。
達柘抿著薄唇不語,用指節(jié)輕輕敲擊桌案。
一時間氣氛尷尬。
中年人沉吟片刻,得不到答復(fù)便干笑了兩聲,試圖打破這沉悶的氣氛:
“當然了,多虧了特勤的照顧,世子的衣食起居費用由我們出,另外還未特勤備了份薄禮?!敝心耆饲辶饲迳ぷ樱瑢ν饷婧暗?,“送上來!”
只見兩人抬著箱子走了進來,箱子沉重,即使抬箱子的二人身強力壯,也十分費力。
打開箱子,里面裝滿白花花的銀錠。
“金銖過關(guān)太費勁,這些銀兩折合下來也有千余金銖,還望特勤笑納?!?p> “那之前答應(yīng)我的事?”達柘這才坐直了身子,見對方猶豫,便好意提醒了一下,“鹽巴,鐵器,援兵?!?p> “這些自不必特勤說,天家讓我們來,自然是應(yīng)了的。”
中年男人話音剛落,達柘的臉上才緩緩展露出笑容:“某備了酒菜,有最好的馬奶酒,最肥美的羊肉,各位盡情享用,休息片刻后就可接貴國世子回中洲去了。”
這些中洲人千里迢迢趕來自是疲累了,聽聞有美酒佳肴,精神也為之一振,喝酒吃肉,好不快活。
席間觥籌交錯,一個清瘦的男人走了進來,他看了達柘一眼,而后目光又落在使團那邊,眾人見他進來,紛紛放下杯盞起身對他行禮。
“各位風塵仆仆,皆是為我而來,星燃實在慚愧?!?p> 來的正是星燃,相比于數(shù)月前,他的臉色紅潤了不少,身體看起來也復(fù)原了。
“臣下奉天家旨意接世子回去,讓世子留在異鄉(xiāng),是臣下們不好……”
……
吃飽喝足,達柘親自送使團和星燃離開。
“就在這兒分開吧,向前走半個時辰可到山谷,再向南不出幾日就能看到邊境。”達柘騎在馬上,對馬車里的星燃說道,“涼國世子,之前多有得罪,還望海涵。”
“從貉罕兵刃下救我,又冒著風險保我性命,為兩地子民未來考慮那么多,特勤待我真誠,又何來得罪之說?!毙侨即?。
“告辭?!边_柘抱拳。
“期來日方長?!毙侨夹卸Y。
看著使團遠去的身影,達柘勾起了嘴角。
“哥哥瞞的我好苦?!鄙砗髠鱽砩倥嗌纳ひ簦灰姲投渲灰u明艷的紅色衣衫,騎在小紅棗背上緩緩走來。
達柘看了一眼身后的武士,似是在責備他們沒看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