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哥……”星燃沒出聲,因二人離得近,所以只做口型她也知道他在說什么。
“我知道!”巴朵也做了口型回應(yīng)他。
“我不進(jìn)去是給你留面子,你要再不出來,就不要怪我進(jìn)你臥房了。”達(dá)柘下馬,屏退手下,獨(dú)自走進(jìn)院子里。
他徑自朝房門走去,抬手推門時門先開了,少女從里面走出來。
達(dá)柘往里瞟了一眼,卻因為巴朵關(guān)上門而什么都沒看見。
“抓我回去討好父汗么?”巴朵仰著頭看著哥哥,開門見山問。
“我是瞞著他來的?!边_(dá)柘沒有生氣,平靜地看著妹妹,“上次是我疏忽,若不是你,恐釀成大錯,巴朵,這次中洲真的來人接他了。”
那日達(dá)柘醒來,先是對巴朵下藥一事極為震怒,但冷靜下來也覺得事有蹊蹺,前來的中洲使團(tuán)似乎有太多疏漏……
又等了些日子,發(fā)現(xiàn)那中洲使團(tuán)再無音訊,若真是中洲皇帝派來的,又怎么會對潘陸奚的出爾反爾忍氣吞聲?
“這次就一定是真的?”巴朵問。
“來的人說和他彼此認(rèn)識?!边_(dá)柘的目光落在房門上,“這次讓不讓他走,你說了算?!?p> “走不走,他說了算?!卑投浒底晕樟宋杖?,似是下定了決心,“哥,你去準(zhǔn)備一下,我到時間定帶他過去,他若要走,這次我決計不會攔著?!?p> 達(dá)柘留下一匹馬,讓她明日帶星燃前往約定好的地方便離開了,巴朵牽馬去了馬廄,然后又回到房間。
星燃歪著脖子,坐在床邊。
“我和哥哥的話,你聽到了?”巴朵進(jìn)來便問。
說完又去燒了一壺水。
“聽了一些?!毙侨家膊浑[瞞,猶豫許久才問,“這次,真的讓我走了嗎?”
“怎么,舍不得?”巴朵背對著他問了一句,不知為何,這會兒竟沒勇氣轉(zhuǎn)過來面對他的臉。
“我想回去?!毙侨純墒謸沃惭?,雙目低垂,說完這四個字后覺得喉頭哽咽,便沒有繼續(xù)下去。
巴朵心里說不清的煩躁,最后一天了,怕和他又吵起來,于是獨(dú)自出門坐在院子里生悶氣。
……
不過一壺水燒開的功夫便氣消了,巴朵回屋又往盆里倒上熱水,拿來手巾重復(fù)剛才的動作,聽著星燃叫喚便拍了一下他的頭讓他別動:
“你是想一路歪著頭回中洲么?!”
“你別騙我,落枕一兩天就好了……”星燃用食指抹去眼角的淚花。
清晨星燃就被她叫起,騎著馬向達(dá)柘安營扎寨的地方趕去,掀開帳篷的簾子,就看見一個瘦高的中年男人背對著他站著,但那身型,他再熟悉不過。
“姜叔叔……”星燃喚了他一聲,眼眶一熱哭了出來。
男人聞聲轉(zhuǎn)過身,頓時也紅了眼眶,只是他極為克制,才沒讓眼淚流出來。
是他的姜叔叔姜咫行!
是那個從涼國接他去帝都,一直對他照顧有加,并且總是護(hù)著他的姜叔叔。
“世子……”姜咫行不動聲色抹去眼角淚花,拱手行禮,“臣下來接世子,讓世子久等了……”
“不久不久,還能活著見到姜叔叔真好,我……我父王他……”星燃話沒說完就已經(jīng)泣不成聲,一老一小站在帳篷里抱在一塊哭了起來。
帳篷外的巴朵聽到了全部,心里也不是滋味。
“久別重逢,讓他們聊吧,你跟哥去外面走走?!边_(dá)柘走過來拉著妹妹的手臂往外走,二人并肩沿著溪流走了好長一段路。
巴朵心事重重,達(dá)柘見狀先開了口:“嗯……那個……不在府里住的這段時間,沒發(fā)生什么吧?”
“什么發(fā)生什么?”巴朵懶懶抬眼,此刻也沒心思捉摸他話里的意思。
“就是……嗯……”達(dá)柘揉了揉鼻子,因為對方是自己的妹妹,有些話不好直接說出口,想委婉些,一時竟想不好措辭,“怎么說呢?”
巴朵停下腳步。
達(dá)柘向前走了幾步才意識到,轉(zhuǎn)過身看著她。
“我知道你想問什么了。”巴朵蹙眉,有點(diǎn)嫌棄地看著達(dá)柘,“中洲人守禮,北地風(fēng)俗是開放了些但我也不是那般隨便的人,問與不問,我們都清清白白,哥哥腦子里都在想什么?”
她這般坦白反倒顯得自己有些扭捏,達(dá)柘的臉色變了變,但也暗自舒了口氣。
“這般便好?!边_(dá)柘神色又恢復(fù)如常,“等過些時日,哥給你尋個稱你心意的夫婿,定不會比他差!”
忽然感受到如芒在背,達(dá)柘轉(zhuǎn)身,看到她正兇巴巴地瞪著他:
“我沒那么急著嫁人!你與父汗,還有那個狼崽子,若還是拿著我的婚事說事,不管是誰我都和他翻臉!”
……
姜咫行這次來是真奉了皇命,他簡單和星燃交待了從朝廷得知貉罕屠城開始發(fā)生的種種,但也隱去了“自己早已打探到他的下落,但天家遲遲不讓去接”這一段。
“之后我親自帶人去了涼州,你父王已被帶出涼州,天家許他被安葬帝都,等你回去了便可拜祭……但涼州如今動蕩,平定尚需時日?!苯胄邪参康?,“天家讓我先帶你回帝都,一切從長計議?!?p> 星燃擦干淚,點(diǎn)了點(diǎn)頭。
“姜叔叔,渺渺她……”這句憋在心里許久的話,他終于問出口。
渺渺,渺渺……
這個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他夢里的名字。
姜咫行極力克制情緒,但也并沒有立即回答,只是按著他的肩,低聲對他說:“回家吧,我們回家再說。”
……
“這一別,就不會再見了吧……”巴朵回來時,中洲使團(tuán)已整裝待發(fā),她抬頭看著馬背上的男人,此時他已換下麻布短褐衣,換上了一身中洲的錦緞長衫。
鴉青銀色暗紋,極稱他的膚色。
“不會再見了?!彼蛿恐寄?,但神情語氣里帶著漠然。
這讓她心中酸楚,一時恍惚竟覺得眼前的人,她似乎從沒認(rèn)識過。
“特勤照顧世子辛苦,姜咫行在這兒謝過了!”姜咫行走到達(dá)柘面前行禮,而后瞥了一眼身側(cè)的木箱子,“五千金銖聊表心意,特勤所求,必有所應(yīng),萬望珍重。”
“姜大人替我問大穆皇帝安?!边_(dá)柘道,“我兄妹二人就送到此處,望一路順風(fēng)?!?p> 姜咫行上馬,跟隨使團(tuán)前行,身后巴朵向他揮手告別,而他直到消失看不見,也不曾回過一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