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二道販子的難處
雖然是邊鎮(zhèn),鳳州的關(guān)防并不嚴(yán)。
守城的士兵甚至沒有查驗路引,只是稍稍打量了幾人一眼就揮手放行了。
現(xiàn)在的鳳州比黃成蹊那時不知熱鬧了多少,并不算狹小的街面上到處是人,其中又以做買賣的居多。
“鳳州怎么變得如此繁盛?”葉治看著人潮涌動,很是意外。
“這還多虧了你?!?p> “我?”
“嗯?!狈N彥崮笑著回答道:“要不是你的神仙醉,鳳州哪有今日這番光景。看這熱鬧勁,比我去臨安時更甚三分?!?p> 葉治想想,也覺得有理。
宋人好酒,像神仙醉這種獨有的口味,很多人趨之若鶩,尤其是有蜀中這么大的市場在支撐,完全是賣方市場。
而且葉治給楊從儀開出了這么豐厚的條件,只需用物資就能換酒,楊從儀只需做做二道販子,就能躺著收錢,真正是日入斗金,他怎么還不敞開了肚皮。
所以隨著白酒貿(mào)易,整個鳳州城已完全看不出邊鎮(zhèn)的樣子,原本防備的打仗的人都忙著做生意,誰還管你進城有沒有路引。
“先找個地方歇口氣,我去摸摸門。”
今時不同往日,往日不是今時,到了臨門一腳,種彥崮不得不提起一萬個小心。
大散關(guān)守將游華在城內(nèi)有套宅子,種彥崮打算先去他那里探探路,這小子暗地里沒少拿種彥崮的好處,撕破臉皮的可能性相對小些。
而且游華嘗到了甜頭,豪宅住上了,小蜜也抱上了,原則也不要了,只要有足夠的利頭,凡事都好商量。
“那我們在鳳和樓等你,你自己小心?!?p> “放心吧,出不了事?!狈N彥崮笑道:“倒是你們,鳳和樓人多眼雜,可得機靈點?!?p> 鳳和樓人確實多,還沒到飯點,就已經(jīng)是人頭攢動,幾乎座無虛席。
葉治幾人在二樓臨街的位置剛落座,就聽得街面上傳來一陣急促的鈴鐺聲和馬蹄聲。
“這鈴聲怎么有些耳熟。”大馬勺喃喃自語:“不知出了什么事?!?p> “讓開!快讓開!金牌急遞!所有人讓開!”
什么,金牌急遞!
一天十二道讓岳飛班師的那種?
葉治嚯的起身,攀著窗欞往下看去,只見三個旗牌官一路疾馳,其中一人手持近尺長的木制金字牌,沿路高聲呵斥開道,霎時間就把熱鬧的街面搞得雞飛狗跳、鬼哭狼嚎。
這種金字牌是御前直接下發(fā)的,不經(jīng)樞密院或門下省,專門用于傳遞最緊急和機密事宜。
“鳳州怎么會有金牌急遞來?楊從儀只不過是個安撫使而已,金牌要發(fā)也該發(fā)到宣撫司啊。”
葉治心中暗自納悶,突然間陡然一驚,隱隱覺得這金字牌說不定和自己有關(guān)。
施全見葉治有些色變,連忙問道“官人,怎么啦?”
“從臨安來的金字牌你認(rèn)得吧?!?p> “嗯,自然知曉?!笔┤c點頭,道:“此金牌與其他急腳遞又是不同,乃是御前直發(fā),需沿途接力傳送,不得入鋪交接,一日需行五百里?!?p> “俺也認(rèn)得,當(dāng)年在穎昌,岳相公一日收到十二道金牌,勒令班師,他奶奶的?!?p> “正是,當(dāng)年我和大馬勺可是親眼所見?!?p> “那你們想想,鳳州有什么值得用金牌急遞?”
“官人的意思是?”
“恐怕這金牌與我們脫不了干系?!?p> 葉治雖然也是猜測,但強烈的預(yù)感告訴自己,雖不中亦不遠。
施全也是一愣,越想越覺得葉治的猜測有道理,急忙問道:“官人,現(xiàn)在怎么辦?”
“此處不可久留。郭進,你可知彥崮的去處?!?p> “曉得,當(dāng)日我和種將軍及夏侯進關(guān)時去過,游華的宅子就在離這不遠的金銀巷?!?p> “那走,咱們趕緊去找他,先出城再說?!?p> 三人下了樓還未出門,就看到種彥崮低著頭拱了進來。
“你回來啦,我們還打算去尋你?!?p> “走,出城再說。”
種彥崮隨手摸出一錠碎銀往柜臺上一扔,就拉著葉治出了鳳和樓。
“你也看到不對勁了?”見種彥崮一副見了鬼的樣子,葉治忍不住問了一句。
“嗯,游華不在城內(nèi),適才我出巷口的時候剛好看見金牌急腳遞過去,我怕是沖咱們來的?!?p> “嗯,這也是我所擔(dān)心的,故要去尋你出城?!?p> 幾個人不敢耽擱,從栓馬柱上解下韁繩,麻溜走人。
葉治和種彥崮這兩個同志的政治敏感性還是很強的,這道不期而遇的金牌急腳遞確實是沖他們而來。
當(dāng)日田敏帶兵也追到了徽州,他知道追擊無望,到了歙縣就收兵掉頭,反正他已從兩浙路追到了江南東路地界,這個差事也能湊合交待過去。
既然攆不上,那就換個思路。
道路千萬條,出口就一條。
不管你葉治走水路還是走陸路,往北還是往西,最大的可能還得從大散關(guān)溜出去。
只要我捏住袋口,在大散關(guān)撒下天羅地網(wǎng),任你有三頭六臂通天本領(lǐng)也插翅難飛。
所以,田敏回來一報告,趙構(gòu)就發(fā)出了這一道金牌急遞,飭令鳳州知州楊從儀嚴(yán)防死守,務(wù)必不讓一鳥飛出關(guān)外。
只要葉治出不去,就翻不出什么風(fēng)浪來,翻不起風(fēng)浪,那抓不抓得到,也就無關(guān)緊要了。
“諸位辛苦,請先去歇息?!?p> 楊從儀捧著趙構(gòu)下的札子,對三名旗牌官頷首示意。
楊從儀表面上看是云淡風(fēng)輕,其實內(nèi)心已是巨浪滔天。他打死也想不到葉治居然跑了!更要命的是,如果追查起來,這事和他還脫不了干系!
雖然御札中只提到了葉治和一個殿前司副都頭施全的名字,卻還提到有三名不知姓名籍貫的從犯。
楊從儀心里門清,這三個從犯不正是他放進關(guān)來的種彥崮幾個嗎。
他娘的,混賬東西!
說好了只是去給葉治送行,你他奶奶的就是這么送行的!
我看你是來給我送行的,這是不講道義?。?p> 楊從儀恨得牙癢癢,一想到自己面臨的尷尬境地又是頭大如斗。
要是自己不嚴(yán)守關(guān)隘,真讓葉治從眼皮底下溜出去的話,趙構(gòu)十有八九要找自己算賬。
要是老老實實按趙構(gòu)的旨意辦事,萬一葉治幾個傻不拉幾的來自投羅網(wǎng),楊從儀又怕種彥崮夜劫大理寺的事情會牽連到自己。
唉,頭痛,頭痛。
關(guān)鍵還有每個月數(shù)萬貫的進項啊!
誰會跟白花花的銀子過不去呢,楊從儀都覺得這生意再做幾年,自己都可以刻個“富可敵國”是匾,高高的掛起來了。
……
在夜色中小心行走在陳倉古道上,葉治可不知道楊從儀正在為自己發(fā)愁,秦嶺間凜冽的山風(fēng)也沒法帶走他的萬千思緒,聽著馬蹄聲在山間飄蕩的回響,只覺恍如隔世。
“前面就到摩天崖了,大家小心點,牽牢馬兒?!?p> “我早就聽說陳倉古道險峻無比,今天總算是見識到了。”施全暗暗攥緊了韁繩,看著眼前的懸崖峭壁和腳下只有數(shù)尺寬的棧道,說不緊張才怪。
“施全,靠里面點走。”大馬勺大聲提醒一句,覺得自己腳下又有些發(fā)顫。
“大馬勺,你自己腳下可得當(dāng)心點?!比~治故意嚇唬道:“晚上風(fēng)大,別被刮走了。”
“官人,你還別說,每次打這里過,我總覺得腳下發(fā)顫。”大馬勺有些自嘲地說道:“步子都不敢往重了邁。”
“哈哈……?!?p> 玩笑好歹減少了一些緊張氣氛。
“還好棧道上兩道閘門給撤了,要不然咱們還得多費點周折?!?p> 聽種彥崮這么一說,葉治有些擔(dān)心地問道:“咱們就這樣往大散關(guān)去,會不會有什么問題?”
種彥崮沉思了一會兒,道:“問題應(yīng)該不大。游華此人,人如其名,只要給足了好處,讓他裝聾作啞并不難。只要咱們能趕在朝廷飭令到達之前,我想他沒什么緣由要為難咱們,再怎么說,像他這種人不會跟錢過不去。”
“嗯,那就好,不過咱們也得多長個心眼?!比~治提醒道:“越是求利之人就越不可信,他可以為了錢替咱們辦事,也會為了更大的利益賣了咱們,一切小心為上?!?p> “嗯,到時候見機行事。大馬勺,到時候見了游華,一有什么不對勁,你就制住他?!?p> “好嘞。這小子要出什么幺蛾子,看我不捏死他。”
“哈哈哈……”
陳倉道確實不好走,直到黎明時分,葉治等人才看到了黃牛寨那道熟悉的城關(guān),一整夜的山風(fēng)幾乎吹走了他們身上所有的熱量。
黃牛寨里還有熱乎乎地小米粥嗎?
葉治他們費力營建起來的黃牛寨城門失去了原有的作用,根本就沒人把守,要不是門洞夠大,說不定還會被嫌礙事給拆了呢。
我去,黃牛寨哪還有半點軍寨的影子,到處都是堆積的貨物,還有成群的騾馬牛車,就是邊境的榷場也不過是這番光景吧。